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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活一次 不再只為自己
蕭玲玲開展「覺有情」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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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葉文鶯 攝影／林炎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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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逃避不如意的婚姻，
她遠走日本卻無法自在高飛，
一如飛蛾撲火，
再度陷入一段全然無望的愛情，無法自拔。
當致命的大病降臨，回顧半生苦於感情迷障，
她為求死得有價值，留一口氣返台準備捐贈遺體，
卻奇蹟似地從垂死走向康復；
她決定：此後不再只為自己而活……
不知是空調太冷，或是疾病科別所產生的氛圍，儘管醫院對於空間有著體
貼的設計，滿座的病患候診室，還是給人一絲清冷的感覺。
兩年半前，蕭玲玲還是大林慈濟醫院腫瘤治療中心的「常客」，接受著化
學治療；而今，她環顧四周，景物不變，不同的是她已褪去病人服，穿上
志工背心服務病友。
「那時，我要是一口氣上不來，怎可能有今天！」蕭玲玲並非惜生怕死，
而是能夠活下來，看著自己的茫茫人生塵埃落定，內心一時五味雜陳，紅
了眼眶。
◆台灣的失蹤人口 日本的失意人生
「我這輩子最大的失敗就在『感情』。」蕭玲玲替自己的前半輩子下註腳
。
十九歲那年，她嫁給郊遊中認識的年輕人。「他人長得帥，唱歌很好聽，
不抽菸也不喝酒。」熱戀三個月，她聽不進父母勸告，中輟學業、一腳踏
進婚姻，開心享受著為人妻、為人母的生活。
先生認真工作，讓家人生活無虞；但婚後不久卻變得菸酒不離身，常和朋
友在外飲酒高歌，喝得酩酊大醉被人送回家。「他酒品差，醉後完全變了
一個人……」夫妻為此爭吵不休，蕭玲玲瀕臨精神崩潰，一度投靠娘家。
「這個婚姻是我自己選擇的。」因此她回到先生身邊，繼續忍受他的惡習
；夫妻同床異夢，直到先生有了外遇。
「我很能忍耐，但是超出底限時，一旦我決意要走，一萬頭牛都拉不回！
」看著先生既不願改變惡習，也不同意離婚，蕭玲玲想徹底忘卻這段婚姻
，於是捨下一對才十多歲的子女，遠赴日本。
她在日本非法居留，到酒店上班維持生計，過起猶如幽靈般的夜生活；在
此同時，她也成為台灣一名失蹤人口，婚姻宣告無效。
「在日本也會想家，但我個性好強，不願跟家人聯絡，所以把對親人的思
念和愛，全給了那個男人……」
那「男人」幾乎天天到蕭玲玲工作的酒店光顧，獨坐角落大口喝著悶酒。
「他習慣把我叫到身邊坐下。」兩人最初無法溝通，久而久之卻產生一種
默契，不需藉助語言，「大概是跟前夫吵怕了，和他在一起不講話也不吵
架反倒好。」
男友有家室，她的小窩再怎麼溫暖，他最終還是得回「家」。她離鄉背井
、隱姓埋名，無法定位自己，在日本的八、九年間形同自我放逐。
蕭玲玲對這段愛情不求報償，與她較為親近的女性友人都罵她笨！那個男
人又醜又沒錢，但她卻愛得這般認真，非但沒讓男人養她，還把自己給賠
進去！
◆活著無意義 但求死後有價值
到日本的第二年，蕭玲玲發現乳房出現紅豆般大小的硬塊，她到醫院求診
，一次診療費兩萬日幣，昂貴得讓她看不起，便任由腫瘤一天天長大。
「我不是缺乏醫療常識，而是有一點……」蕭玲玲停頓一會兒說：「有一
點不想活！」
胸部的腫瘤被時間養大，終於潰瘍、爆破，蕭玲玲在傷口纏繞紗布，依然
穿著一身黑色衣褲上班，老闆娘體貼她，屢次勸道：「少喝點酒啊！」
即使病著，蕭玲玲將住處打理得亮潔、整齊，男友離婚後與她同居，她為
他打點日常吃穿，總想給對方最好的。她對男友百般柔情，男友卻無視於
她的病痛。
「是我自己要來日本，我想跟定他，而且還打死不走呢！」蕭玲玲嘆道，
她不就醫也是怕給男友招惹麻煩。「我非法居留，他跟我的關係這麼密切
，能包管他沒事嗎？」她說。
後來，她提議與男友辦理結婚登記，果真客死異鄉，至少可保護男友不受
法律處分；沒想到就為了討論結婚這件事，他們因故大翻舊帳、撕破臉。
與男友鬧翻的那個晚上，她絕望之餘決心回台灣。她想起曾在友人家中看
過一本《慈濟》月刊報導，一位老太太往生後捐贈遺體，故事很感人。她
想，這輩子無法活得有意義，至少也要像那樣，死得有價值。於是她打電
話向慈濟日本分會求助。
「師姊，我快要死了！我非法居留，想回台灣捐遺體，請幫我設法！」翌
日，志工前來，見蕭玲玲病況尚可，著手替她辦理臨時護照和簽證。三天
後證件辦妥，蕭玲玲的健康情形卻急速下滑。
「我一起身就暈倒，知道自己完全不行了！」志工救人為先，將蕭玲玲送
醫。聯絡上在台的蕭父、買好機票之後，一名志工陪同蕭玲玲返抵國門。
◆父愛激發求生意志 她不想「走」
民國九十三年六月，彰化慈濟委員盧惠貞、謝淑慧，僱請救護車陪同蕭父
抵達機場接機。
蕭家父女八、九年不見，女兒逃避爭吵不休卻離婚不成的婚姻，遠走日本
與家人斷絕聯繫。九二一大地震造成台灣中部受災嚴重，她沒有撥電話回
家關切，後來母親病逝也無法通知她，令父親灰心、失望；然而此刻，女
兒終於有了下落，聽說她病重，做父親的站在人群中張望，心急如焚。
「阿玲！」乍見女兒消瘦不成人形，幾乎是拖著腳步由志工攙扶出境，蕭
父禁不住老淚縱橫。
蕭玲玲記起出國前，父親一頭黑髮，怎麼現在全白了！她自責不已。「我
真的很不孝！爸爸還在，我不能『走』！」她生起一股求生意志，隨即陷
入一片黑暗，昏死過去！
救護車急驅南下，來到鎮上的戶政事務所，在送蕭玲玲就醫前先辦妥證件
。志工與戶政事務所人員溝通，請他們上救護車替蕭玲玲辦戶口、身分證
。在這之後，志工還協助蕭玲玲申請了低收入戶資格。
蕭玲玲病況嚴重，父親年事已高，考慮其他子女各有家庭、事業，他一人
無法照顧女兒赴外地大醫院就醫，決定讓女兒住進一家小醫院，就近照顧
。
蕭玲玲的癌症轉移造成腸道阻塞，食物只能進、不能出，只要吃下一點東
西便嘔吐不已，幾乎無法再進食；她的身體持續脫水，插上鼻胃管不為灌
食，而是要抽出積水。
然醫師並未處理她的腸阻塞。「在日本，醫師、護士雖然不能為我進一步
處理，但是他們鼓勵我要勇敢，護士經常來陪我，怕我想不開。」相較之
下，此刻她聽到醫師換藥時對護士說：「傷口爛成這樣，這種病人死的時
候會很痛喔！」
更讓她難過的是，醫師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只有護士為她打點滴、換
藥。「你想吃什麼？有沒有帶漂亮的衣服回來？」蕭玲玲從父親的話語，
猜出醫師對父親說些什麼；她才想為父親活下去，卻被放棄治療，彷如在
「等死」。
「我偏要活給你們看！」蕭玲玲個性剛強、不服輸，她的五官鮮明，臉型
帶點稜角，那雙深邃而明亮的大眼睛，在她體重僅剩二十九公斤時，始終
維持銳利眼神。
因為無法忍受醫護人員對她生命的不尊重，她決定轉院。
◆志工三日 「我上癮了！」
「師姊，慈濟不是有醫院嗎？」蕭玲玲這一問，讓盧惠貞想起見到她的第
一眼，就認為她該到大醫院治療，但是她尊重家屬的決定，只能乾著急。
以蕭玲玲被癌細胞侵蝕的傷口來看，日本醫師認為她是癌症末期，而且擔
心她搭機回台的勞累，可能撐不過三天；大林慈院醫療團隊接手後，認為
她的腸道阻塞若能優先處理，或許可以延長生命。
「也是死馬當活馬醫！醫師都不敢相信我的腸阻塞可以拖三個月，這麼長
時間無法進食、排泄，卻還能活著！」蕭玲玲笑說，外科醫師魏昌國為她
開刀，順利解決腸道壞死的組織，更幸運的是，她不需以腸造口解決日後
排便問題。
「魏醫師手術高明，我才有機會繼續做化療；如果不是放射腫瘤科蘇裕傑
醫師藥物劑量控制得好，我怎麼可能在化療半年後，癌症指數恢復正常！
」
某次例行回診，蕭玲玲向蘇裕傑表示：「蘇醫師，我想來醫院當志工。」
「好啊，等你來！」蘇裕傑樂觀其成。
從一名垂死病人走向康復之路，她一反過去耽於轟轟烈烈的淒絕情愛，開
始珍惜生命，「我的生命是被大家救回來的，不能只為自己而活！」
蕭玲玲很有當病人的經驗，但是第一次換作志工身分，多虧盧惠貞鼓勵她
事先接受醫療志工訓練，並且在她首次到大林慈院當志工時，安排兩人同
一梯次出勤服務，為她壯膽。
當病友得知她是奇妙康復的癌症病人，最喜歡問她：「你都吃什麼？怎麼
好得這麼快？」
「我沒有特別吃什麼，平常吃該吃的、營養夠就好。雖然生病，心要放開
，相信醫師，乖乖配合治療。」蕭玲玲還鼓勵病友：「不要常想自己是病
人，希望別人時時來關心。」
三天的志工服務結束後，蕭玲玲在電話中大聲告訴女兒：「完蛋，我上癮
了！」
「說起來也要感恩那家小醫院的醫師、護士，他們是我學佛路上逆增上緣
的『善知識』！」蕭玲玲事後體會：凡事皆有因緣，沒有經過這番波折，
她可能還活不成呢！
◆從垂死邊緣 走向學佛之路
「第一次見到玲玲，她簡直就快『熄火』了！」盧惠貞回憶在機場看到蕭
玲玲，她骨瘦如柴、氣若游絲，真像決定回台捐贈遺體的臨終病人。
「她的命都是慈濟救回來的！」年近八十的老父多年來倚門盼望，以為早
已失去的女兒終又回到身邊，老人家感嘆之餘，頻頻向志工道謝。
如願回到台灣，卻還不到捐贈遺體的時機；在衝破生命的大風大浪後，蕭
玲玲珍惜著人生的風平浪靜、海闊天空。
「其實我曾寫信給那個男人，但是他沒回信。」蕭玲玲嘴裏雖說對那男人
死了心，但畢竟深愛過，無法說放就放。她倒抽了一口氣，說：「他也不
打電話來，至少問我死了沒有！」
這分思念，瞞不過經常來探望的盧惠貞。「他對你不理不睬，你還沒將他
放下啊？」盧惠貞拋出疑問，讓蕭玲玲思惟。同樣經歷為人妻、為人母，
盧惠貞的先生因癌症往生，「放下」這個生命課題，她痛切地修習過，確
實難以過關，這需要時間。
從接機、陪伴就醫，盧惠貞在蕭玲玲健康好轉後，鼓勵她參加社區志工、
醫療志工培訓，開車接送她到彰化分會幫忙做些簡單的清潔工作，又陪她
到大林慈院擔任志工。
跟著盧惠貞當志工，蕭玲玲也希望深入經藏、明白事理，做好事才能減少
阻礙，更加平順。「我是受人幫助走過來的！如果人家只是讓我有飯吃，
我不懂得思考、反省，還是會往黑暗道路走；如果我能從佛法、因果觀念
去想，就會知道自己有那些地方不對，需要改變習氣。」
她對學佛產生濃厚興趣，常到佛教圖書館看書，在家也手不釋卷，父親納
悶這女兒不知又迷上了什麼，竟連喊她吃飯也置若罔聞。
清水一杯、馨香一束，無論生活多忙，早晚課如常，蕭玲玲追求寧靜的紅
塵淨土，過去的她可沒這等清福可享！
●
年輕時學過命理、奇門遁甲，卻沒有讓蕭玲玲在感情路上懂得小心提防，
反而摔得奇慘！蕭玲玲的倔強、堅韌害了她，卻也救了她。她說：「我個
性很強，如果沒有遇上感情挫折和這場病，我不會學佛。」
「真快，我又多活了兩年！」而今，她懂得感謝身邊給予幫助、甚至傷害
過她的人，更希望運用佛法的智慧，在重生後的每一天幫助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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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愛造小窩
◎撰文／葉文鶯
這天，蕭玲玲一身便裝迎接我們。「昨天工廠趕出貨，加班到很晚才回來
。」方才睡醒的蕭玲玲說話中氣十足，帶著一股豪氣。
面對盧惠貞的問候，蕭玲玲道出她對健康的唯一擔心：「身體各方面都不
錯，就是骨質疏鬆。」
「玲玲，你要多運動、曬太陽，還有多吃青菜。」護理背景出身、教職退
休的盧惠貞，提供她所知的醫療訊息，叮嚀著清瘦的蕭玲玲。
重新步上人生軌道，不但襪子工廠的差事是盧惠貞介紹的，她這個家也是
彰化慈濟志工協助整理修繕、出錢出力完成的。外觀雖是鐵皮屋，面積只
有十坪，但是從衛浴設備、廚房、臥室的巧手布置，可見她善於理家。簡
潔素雅的臥房兼起居室裏，電腦正播放她從佛教網站下載的法師朗朗念佛
聲；她的書架大多陳列佛書，還有幾本關於電腦操作及飲食養生的書籍。
盧惠貞帶來一些水果，蕭玲玲在廚房慢條斯理地切洗著。她說，自大林慈
院出院後，回娘家居住；父親為讓她安心養病，主動出讓房間，但她不忍
見父親一身老骨頭睡在客廳沙發；志工與父女相商，決定將正屋後方的這
棟鐵皮屋倉庫重新裝潢、修繕。
倉庫荒廢二十年，屋頂爬滿樹藤，與牆壁接縫處塞滿枯葉和泥土；倉庫內
蹲式廁所也必須抽取水肥，牆壁得抓漏、填土、重新粉刷；所有雜物、雜
草必須清理……志工僱請泥水、水電、木工等專業人員進行工程，並分頭
募集材料，儘量找尋現有資源。
「馬桶，是水電志工向上游廠商要來的輕微瑕疵品；流理台和室內矮櫃，
是一位志工的鄰居汰換家具；瓦斯爐台、燈管是環保回收物。基於安全考
量，電纜和電線都是全新的。」盧惠貞說。
鐵皮屋空蕩而冰冷，因此採用木料裝潢，木工在牆面釘上木板，志工先上
胚土再以砂紙磨平，「刷子上漆三次，再以滾輪上色，牆面非常平整！」
盧惠貞帶著成就感說，二十多位志工有空就來幫忙，經過一個月，終於讓
蕭玲玲擁有一個明亮而光潔、布置溫馨的小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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