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




慈濟月刊第573期
2014-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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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志業首頁 / 慈濟月刊 / 第573期
  流離時 愛心如潮湧
◎撰文.張晶玫 攝影.陳裕炎

各界志工在中正高工運送慈濟「福慧床」到樓上,讓睡在教室裏的居民不用席地而眠。

災後在政府設置的緊急安置中心,
各方物資匯聚,志工如潮湧來,
不分你我,自動補位,一手接一手,傳遞愛心……

「十六歲那年,我從浙江逃難到大陳島,萬萬沒想到,六十年後,我又再一次逃難。」七十六歲的周香妹無奈地搖搖頭,她的眼角溼溼的,微微顫抖的嘴唇牽起一絲酸楚的苦笑,坐在一旁陪伴她的慈濟志工,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語。

那一年戰爭的烽火連天,猶歷歷在目;六十年後這一晚,毫無預警的接二連三氣爆,震得她手腳發軟,只聽到鄰居大喊:「快跑!快點跑啊!」她攙扶著八十四歲的先生沈阿四,兩個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家門,抬頭一看,近在咫尺的火光將天空染得腥紅,和十六歲那一年的情景一模一樣……

那一夜,家回不去了,她和先生以及街坊鄰居全都窩在公園。夜裏下起了大雨,沈阿四的雙腳蜂窩性組織炎,才剛復原,此刻又腫了起來。他們先被安置在光華國中,校方動員,接應大批民眾,只能就地鋪上簡單睡袋;隔天,兩百多位居民再次被安置到前鎮區中正高工。當他們雙眼布滿血絲、疲累不堪地走進中正高工時,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校門口兩排慈濟志工早已等待著他們,從一樓到四樓的二十間教室一塵不染;紅十字會送的睡墊及睡袋整整齊齊地鋪好,每間教室的走廊外也擺上了資源回收桶及垃圾桶;略為老舊的廁所總是有慈濟志工駐守著隨時打掃、將地板抹乾、補充衛生紙;受災民眾只要到社會局的服務臺登記後,就由慈濟志工引導到教室安頓。

周香妹和沈阿四也來到中正高工,沈阿四眉頭深鎖地揉著發脹得難受的雙腿,慈濟志工黃冠中趕緊拿了一個還未拆開的睡袋墊在他的腳下,他看著黃冠中好一會兒,轉過頭悠悠地和老伴說:「這些慈濟人,比自己家人還要好。」周香妹又忍不住想掉淚,她的心臟不好,現在只要聽到大一點的聲響,就會心驚膽跳,半夜常常醒來。

「奶奶,等一會兒慈濟的『福慧床』(折疊床)到了,我馬上給您鋪床,讓您好好休息。」黃冠中安撫著她;一旁又進來一戶人家,年輕的媳婦抱著才出生兩個半月的嬰孩,慈濟志工見狀馬上把電風扇關小,就怕小娃兒著涼。

清晨五點半,志工已將四十桶約一千人份鹹粥送抵中正高工,部分將送達各教室,讓鄉親們一早能享用容易消化的熱食,解除連日疲累。

生活雜貨,心意貴重

指揮交通的哨音一直沒停過,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救援物資不斷湧入,有的人騎著機車載了幾箱礦泉水來,有的人車門一打開是一整車餅乾、泡麵。「阿姨,我要捐蕃茄汁……」男孩費力地抱著十二罐蕃茄汁,旁邊還跟著他的小弟弟,男孩說:「我想他們一定很累了,很累了就要補充維他命C,我媽媽說蕃茄的維他命C最多。」這個男孩的舉動,讓負責登錄物資的社會局人員感動得紅了眼眶。

烈日下,楊書偉抱著兩歲多的女兒,耐心地等候忙得不可開交的社會局人員,他從網路上得知災區需要物資,特地買了四十包衛生紙和溼紙巾,親自送來中正高工。他看著懷中天真無邪的女兒,心裏有點激動又有點心酸,「如果我的寶貝女兒也受災了,我會希望有人用這些物資好好照顧她;平安的人就應該幫助受難的人。」

「來了!來了!慈濟的『福慧床』來了。」中正高工一樓穿堂前有人大喊著,不到幾秒時間,一樓到四樓的階梯便站滿了各個團體的志工,隨著一床又一床福慧床從卡車卸下,這長長的「人龍」風起雲湧地動了起來──

穿著迷彩裝的海軍陸戰隊士兵,將床交給穿著短褲的大學生,大學生再傳給帶點稚氣的高中童子軍,他的雙手才剛沾到床邊緣,後方穿黃色背心的基督教志工隨即把床接了過去,「我來!給我!」中正高工的男學生熱情地喊著,一轉身,一個像巨人般的外國人輕而易舉地把床提了過去,兩個人相視一笑……教室裏,慈濟志工七手八腳地把源源不絕的「福慧床」就定位。

八月二日下午,兩百八十九張慈濟的「福慧床」全數鋪置完成;留在安置教室的受災民眾不用再打地鋪,藍白兩色的福慧床轉眼間讓教室變成一片寧靜藍海,白色底部透氣的大小圓孔,像浪潮拍打海岸時的水沫,溫柔地流淌、輕撫。

提著「福慧床」拉把的手輕輕地使個勁,原本像四方形豆腐般的塑膠塊展開成一張床,大家好奇地睜大眼看著志工的動作,「這個床堅固嗎?我真的可以躺嗎?」圍觀的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問著。「你可以躺躺看啊!這個床有得到德國『紅點』設計大獎喔!」志工笑著說。

「『紅點』?哇!不錯耶!」有人開始「試躺」,有人開始「試坐」,沒多久大家便紛紛拿著睡墊往床上鋪著,整個安置教室的氣氛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改變。

八月一日還在打地鋪的時候,彼此之間很少交談,不是坐著發呆,就是蓋著被子悶頭睡覺,空氣中有著令人窒息的低迷。當「福慧床」熱熱鬧鬧地進駐時,安置的民眾開始自動自發地規畫起擺放方式——

有的是四張床併排,表示這是一家四口;有的是兩張床併排,表示這是一對年輕的夫妻……安置教室裏有了「家」的感覺,大家坐在高度適宜的福慧床上,開始能夠以「平視」的姿態看著周遭「同病相憐」的「室友」們;開始能彼此交談,訴說著共同的受難經歷,教室裏話語變多了,笑聲也變多了!

近三百位居民入住學校,慈濟志工補給生活物資、順手清理環境,讓他們不致感覺流離失所。

巧手理容,張張笑臉

柯清安爺爺一個人孤獨地躺在床上,床邊斜倚著拐杖,中風的後遺症影響了他的右半身,獨居的他對任何事情一向都自己來,但是躺在福慧床上,他突然覺得好需要有人照顧和關心。

「師姊,我不太舒服……」他終於第一次開口,志工孫台英連忙通報慈濟人醫會醫務站,沒多久就看到王慶楓醫師、蔡清源藥師、郭美善護理師來到他的床前。王慶楓俯身細聽柯爺爺含糊不清的述說,然後以「遠絡療法」按壓他的穴道減緩右手的痠麻疼痛。「爺爺,有沒有覺得好一點?」柯清安沒有講話,只是訝異地舉起原本抬不起來的右手,不可置信地看著原本無法彎曲的手指關節靈活許多。

中正高工是氣爆事件後最大的安置中心,許多民間團體紛紛來到這裏設站,提供各項服務,人員及物資將穿堂擠得水洩不通。相較於穿堂的人聲鼎沸,坐在安置教室的人們顯得神情落寞、精神萎靡,慈濟志工靈機一動,找來擁有幾十年理髮及修剪指甲經驗的蔡秀英師姊,帶著整套設備趕來為有需要的鄉親服務。

七十五歲的盧永瑞爺爺第一個找蔡秀英報到,將手腳指甲剪乾淨、又理了頭髮,太太許永珠還特別請求蔡秀英幫他把參差的鬍鬚也刮一刮。經過一番整理後,盧永瑞一掃萎頓,整個人神清氣爽,開心地跑去照鏡子。他因為睡不好、血壓高,也在慈濟人醫會醫師給藥治療後,獲得改善。這時剛好要來接兩老回家的兒子一踏進教室,就看到打理得乾乾淨淨、滿臉笑瞇瞇的雙親,兒子的眼淚不聽話地掉下,他很感恩這段時間,慈濟志工代替他這麼周到地照顧父母親。

一直不講話的柯清安爺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蔡秀英面前,主動請求蔡秀英為他理髮、剃鬍鬚,還指定要剪「三分頭」。整理門面後,大家才發現柯爺爺長得好帥氣,面對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稱讚,他瞇著眼睛笑了起來,口齒不清地開始和志工訴說氣爆那天的情形。

當時他以為發生了大地震,聽到鄰居大喊:「快跑!」行動不方便的他,只能自己推著輪椅蹣跚地來到門口,奮力推開大門,卻見到熊熊火光,他的家距離氣爆地點只有四十公尺,鄰居發現後才幫他坐上輪椅推到公園避難。沒想到淩晨一點多下起大雨,他只好又狼狽地回到仍處於危險狀態的家……

柯清安爺爺一直是孤零零的,原本在安置中心,他打算什麼人也不理,但是慈濟志工的體貼照顧打開了他的心房,他告訴一路陪伴他的志工說:「如果我家裏有電了,我就要回家,你們有空要來看我喔!」

熱食暖心,茹素祈福

「能吃到熱粥真好,真舒服!」許陳英嬌奶奶原本吃得很少,一早卻吃了兩碗熱粥,讓兒子許惠強感到訝異又開心。「真的是一輩子沒見過,我們家的牆壁都被氣爆的火熏黑了,隔了一天,牆壁竟然還是熱熱的……」喝著熱粥,大家終於能輕鬆地談起氣爆帶給他們的驚嚇。

「師姊,我們不是安置在中正高工的民眾,但是……」慈濟服務站前一位婦人欲言又止,原來她是附近第二十八鄰的鄰長林月英,想要申請素食便當。

位在中正高工後方的一棟大樓,住戶因為氣爆影響而無法使用天然氣,大家已經洗了幾天冷水澡,也沒辦法煮飯,附近店家都沒開門,他們不知道去哪裏買便當;住戶們都想吃素為受災民眾祈福,幾番考慮之後,林月英還是硬著頭皮找慈濟。

慈濟志工分別於中餐及晚餐各提供四十二份素食便當。當便當送到大樓時,林月英鄰長和幾位住戶已在一樓等候,他們說:「慈濟的素食便當很好吃,份量也剛剛好。」志工也送上蘋果祝福大家平平安安,正要離開時,一位男士突然跑到志工的車門邊大聲地說:「謝謝慈濟人,謝謝你們聞聲救苦啊!」

慈濟福慧床在教室鋪設完成後,居民們有了較舒適的坐臥高度,也放鬆地和志工聊起災後心情。

須臾聚散,相約再見

八月三日下午,災區陸續恢復供水、供電,作為安置中心的中正高工卻瀰漫著一股不安,因為這天安置中心將撤離,還無法回家的人將安置到普賢寺及勞工教育中心。接到要撤離的消息,慈濟志工紛紛走到教室裏和大家話別,周香妹奶奶拉著志工的手就哭了起來。

「其實,我回了家反而會害怕,在家裏沒有人和我說話,本來想在這裏再住兩天,有慈濟人的陪伴,我的心情會好一點。我是個會『認床』的人,但是這個『福慧床』一鋪,我馬上就睡著了,沒想到又要離開了……」香妹奶奶家裏的水電供應仍然不穩定,也還有氣爆後濃濃的氣味,不過與其再移遷至他處,她還是選擇了回家。

在安置教室的最後時刻,相識的人們相互談心聊天,有些人掉淚了,有些人哽咽了,他們說著那夜的驚恐,流離失所的無助,往後生活的茫然……

柯清安爺爺的家雖然還是沒水沒電,但他仍決定回家。他坐上電動車,卻遲遲不肯離去,直到看到這幾天一直照顧他的慈濟志工回來,他才啟動車子。志工很捨不得他獨自生活,塞了幾瓶礦泉水和衛生紙在電動車上,交代他要好好照顧自己,也相約一定會再去看看他。

夜色降臨,教室裏的「福慧床」完成階段性任務,又回復成原本的四方形,靜靜地在教室後方等待被運回靜思堂,綠色的學生課桌椅也已整整齊齊地排列好,校園即將恢復原本的寧靜。

八月一日到三日,超過四千人次慈濟志工結束在中正高工的支援工作,八月四日起,來自全臺各地、數倍的志工人力投入安心關懷家訪行動,評估長期提供精神、物質上的協助。天際濃密的烏雲逐漸褪去,皎潔的月光灑下,這片曾經受傷的大地,終究將會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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