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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護惜•生命中的相遇》線上試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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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１】幸福的旅程 ◎撰文／沈芳吉（花蓮慈濟醫學中心護理部督導） 《靜思語》：「人生若能被人需要，能擁有一分功能為人付出，就是最幸福的人生。」從小護師到學妹口中的「老鳥」，從事護理工作二十九年來，我深深感受到，能被醫師、病人和家屬需要，真的很幸福。 國小六年級我就迷上瓊瑤小說，不知不覺將自己融入角色中，總是幻想著戀愛要轟轟烈烈，未來的另一半又高又帥，自己能像小女人般處處被呵護，婚後當個不用工作、生活悠閒的家庭主婦。 國中畢業後，因聯考失利而選擇念護校，雖然懵懵懂懂，卻很認真學習。年輕氣盛的我，一進入臨床服務，碰到不配合的病人，會怒目相向；點滴打不上，就怪病人的血管太難打；也經常為了一點小事和醫師起衝突。 我的壞脾氣是出了名的。每當和同事、主管起衝突後，心中就憤憤不平地想：「大不了不做了！」 就在有一次又與同事起口角，我已下定決心離職時，突然想起父親曾提醒我：「滾動的石頭不長青苔！」想想自己若不做改變，不管走到哪裏，情況都是一樣，難道只要被同事批評、被主管糾正，一不高興就換工作嗎？ 我是護師不是虎士 護理工作，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我只希望趕快把手邊的事做完，不要延遲下班時間，根本沒有耐心或停下腳步去傾聽病人的心聲，甚至被叫得很煩的時候，還會很不情願地回應。 第一次是在病房照顧一位鼻咽癌的阿伯。他沒有家屬，病情發展到末期時，也沒有親人陪伴身邊。我永遠忘不了那天去幫他抽痰，因為味道很難聞，我下意識皺了一下眉、露出不悅的表情，只那麼一下下，沒想到被阿伯看到了。 他露出無助的眼神和不好意思的表情，那神情竟如驚天雷般轟醒了我，原來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居然刺痛了阿伯的心，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傷害。我突然覺得好難過、好自責，忍不住跑到廁所哭了起來。 我站在鏡子前面，看著鏡中這張好似陌生的臉，心想著身為護理人員的我，到底是在扮演膚慰病痛眾生的白衣大士，還是不通人情、缺乏愛心的「虎士」？ 另一次是上小夜班。從下午三點一直到晚上七點多，我都還沒時間坐下來吃飯、休息，就聽到一位肺癌末期女病人按叫人鈴，只好不情願地走到她的病床旁。 女病人說她很不舒服，希望醫師能來一下。我先幫她量血壓，確定生命徵象穩定、無其他異狀後，以飛快的速度找到了醫師。醫師檢查一番，確定無大礙後，正想離開時，卻聽到女病人說：「我心裏很害怕，你們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念阿彌陀佛？」 我正要回答「沒辦法」時，話還沒出口，醫師已經和她一起唱誦佛號了，當下的情境讓我不自禁地也跟著唱。一聲聲的阿彌陀佛，聽起來是那麼柔和，沒有宗教信仰的我，忙亂的心突地整個平靜下來。 到現在，我還記得那位女病人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安詳、喜悅。她改變了我對護理的認知與定位，那個小夜班我忙得好開心、好快樂，幾點下班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誰家的小孩在哭？ 讀護校在醫院實習時，就常聽結婚的學姊說：「今天上夜班，老公一個人，沒人陪他，不知又跑哪裏去了？」 我心想：「要是未來另一半的工作性質，和我差不多就好了！」很幸運的，我的先生是位英勇的消防員。 老大出生那年，我白天在慈濟醫院工作，晚上到慈濟技術學院二專夜間部進修；每天下了課、接孩子回家、整理好家務，準備就寢時，已經凌晨一點，真的只能用筋疲力盡來形容。 有一天晚上，因為太累，睡得好沈、好沈，朦朧中彷彿聽到小孩陣陣的哭聲，心裏還抱怨著：「是誰家的小孩，這麼晚了還在哭？」 不知過了多久，當哭聲變成抽咽時，我才突然驚覺——我有一個小孩！嚇醒之後，看到七個多月的女兒，倒栽蔥地掉落在垃圾桶中，趕快抱起來，幸好沒發生什麼事。 先生因為工作無法每天回家，碰到颱風天，更得馬上停止休假回去待命；他忙著在外頭救災，家中的一切，我只能自己擔起來。 有一次中度颱風來襲，風雨交加，在醫院值完班、回到家附近時，淹水已深至我的脖子，我只好硬著頭皮，朝家的方向游泳。游到一半，遠處開來一艘救生艇，消防員對我大聲喊著：「小姐，颱風天那麼危險，還出來游泳！」當時真是難過得快哭出來。 專業上，別人看我一副很幹練的模樣；回到家庭，我常後知後覺、狀況百出。 女兒上幼稚園中班時，一天早上發現她臉上有兩個小水泡，我以為是蚊子叮的；隔天一早，臉上和胸前又冒出好多顆水泡，而且太癢抓破了，我還是沒反應過來。直到傍晚放學回來，她很慎重地對我說：「媽媽，老師要我告訴你，我得了水痘，要趕快看醫師喔！還有，老師問我：『你媽媽是護理師嗎？』我說：『對呀！』」 身為職業婦女，如何在家庭與工作中雙贏，找到合宜調解壓力的方法非常重要。每天早上鬧鐘一響，我就告訴要上班的自己、要帶小孩的自己、身為人妻的自己：「要放鬆！」即使忙碌，也要開開心心迎接每一天。 幸好孩子們都健康平安長大了，也感恩身在慈濟，學到了縮小自己的神奇「撇步」，才能以智慧化解工作和生活中的大大小小衝突。 悠閒原來非享受 舒服地靠著躺椅，口中喝著香濃的咖啡，是一件多麼浪漫的享受。平時忙於工作的我，總是期待這樣的日子，直到那次車禍發生後，我才真正體會出「能做就是福」的真諦。 那天，我騎摩托車載著女兒，準備去保母家接兒子。路上微風徐徐，令人心曠神怡。眼前十字路口顯示紅燈，正減速要停車時，對面車道一輛轎車突然逆向朝我駛來，欲轉入附近巷子；我還來不及反應，轎車車頭已不偏不倚撞上我的左腿，我和女兒隨即倒臥在地。 不幸中的大幸，女兒只有門牙流血與晃動，頭部和身體沒有受傷，而我的狀況比較糟，左腿痛到完全不能動，左背痛得不能呼吸。 在救護車上，我不斷祈禱，只要骨頭沒事，不管多大的疼痛我都會忍耐。但事與願違，左腿髕骨真的斷了，在得知要打石膏、三個月不能走路時，我的心情只能用「青天霹靂」來形容。 開始休息的前幾天，除了身體上的疼痛與不方便外，其他似乎還不錯，家事大部分由先生與女兒分擔，對於受傷前每天忙於工作和家庭的我來說，還真的有點「享受」；但是過了半個月，心情愈來愈糟，差點快得憂鬱症。先生見我這樣，每天抽空扶我到窗邊坐，讓我可以看看外面的景色，但我的心情卻更糟，因為隔著鐵窗感覺自己像坐牢。 以前照顧骨折病人時，總覺得怎麼教，他們就是學不會；原來自己拿著拐杖，也是同手同腳走不出半步。以前，總埋怨病人為什麼不叫護理師幫忙，不小心跌倒就害我要寫意外報告。原來，不好意思一直麻煩別人的心態，當自己成了病人才能明白。 這次的經歷，讓再次回到工作的我，每天享受著忙碌的樂趣與充實；也常和學弟妹們分享，做任何事都要保持快樂的心——因為快樂也要做，不快樂也要做，當你快樂地去做，收穫才會更多。 有一次上大夜班，我發現一塊很少人利用的白板，就決定畫些衛教海報張貼在上面。每次畫好貼到白板上，就會聽到「啊呀！這是誰畫的？畫得好像喔！」小小的努力，讓大家驚喜，也讓病人和家屬學到醫學常識，真是一舉多得。 類似的付出，讓我感受到心甘情願去做一件事，不僅自己快樂，還能獲得別人的認同。所以，儘管臨床工作忙碌，我仍不忘繼續學習的重要。二○○一年到慈濟技術學院二技護理系在職班進修，如今繼續攻讀研究所，期許自己更加深入護理專業，將所學應用於臨床照護及護理研究。 生死就在一瞬間 從一個小護師到成為學妹口中的「老鳥」，從「阿吉」變成比慈濟醫院還資深的「吉姊」，算算也二十九個年頭了。 回顧一路走來的自己，再看看現在瞬息萬變的醫療環境，有時候真為自己和其他護理姊妹們捏一把冷汗，因為我們照顧的對象是「人」，守護生命過程中，有些事情是無法從錯誤中學習的。 我的護理生涯發生過兩次給藥錯誤，都是在當學生的時候。七○年代，病人安全還不像現在這麼被重視，很多執行步驟並無相關規範；第一次錯誤發生在護校三年級，於中部某軍醫院實習。 那天值小夜班，學姊抽了一支盤尼西林，要我去為某床病人進行肌肉注射。我拿著針走進該病房：「○○先生，我要幫您打針。」 「我從來沒有打過這種針耶！」阿兵哥疑惑地對我說。 不知怎麼，當時我好像著了魔，完全沒意識到病人的提醒，也沒有再回去向學姊確認，反而用堅定的口氣對他說：「沒錯！就是你啦！」 盤尼西林稀釋後容易沈澱，如果不以最快速度完成注射，針頭處會凝固，病人就得再挨一針。我以超快的速度執行完畢，走回護理站要向學姊報告時，突然心頭一驚！剛才沾沾自喜的心情愈來愈沈重、腳步愈來愈緩慢、腦袋卻愈來愈清醒，我好像真的打錯人了！ 愈想愈不安，當下三步併做兩步衝回護理站，重新翻閱病歷。天啊！我真的打錯了，萬一病人對這種藥過敏，是會有立即性生命危險。 我趕忙回到病房探視病人，他眼睛閉著躺在床上，我卻身體直打冷顫，心想難道病人休克了？鼓起勇氣向前看了一下，還好他仍在呼吸，於是我一直叫他的名字。只見他睡眼惺忪地問我：「什麼事？」我連忙回他：「沒事啦！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沒有。」聽到這句話，我才稍微安心。 接下來在護理站的兩個鐘頭，我如坐針氈，每十分鐘就藉故到病房偷偷看他，直到下班他仍無恙，我心中的不安、恐懼才稍稍減緩，也才敢鼓起勇氣報告學姊。自然是被好好訓了一頓。 第二次是發生在護校四年級，很巧也是去軍醫院實習。早上十點多，只有兩位求診個案，我正在整理物品，突然醫官把我叫去，手上拿了一瓶一西西的藥物對我說：「同學，幫那位老先生打一下ＩＭ（肌肉注射），打完就可以請病人回家休息了。」 我接下藥物後，不敢、也沒有勇氣問要打多少劑量，於是就將整瓶打完，請病人返家休息。 約過了二十分鐘，老先生由太太陪同匆匆返回急診室，只見他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地對醫官說：「我在公車站等車的時候，突然好喘、呼吸好快、全身好熱、不舒服，是不是剛才打錯針了？」 醫官趕忙回頭問我：「同學，剛才那支藥你注射了多少？」 「一整支。」 「那是Atropine！只要注射零點四西西就好！不可以一西西全部都打完，你……」 醫療人員都知道Atropine是一種解痙劑，有一定的注射劑量，如超出就會有口乾、口渴、臉潮紅、高血壓、呼吸加快等副作用。我打了一整支，病人當然會如此難過，還差點要了他的命。 看到病人這麼喘、這麼不舒服，那一刻，我真的是嚇到了，害怕得眼淚不自主地一直流下。還好醫師沒再責備我，緊急處理後，請我陪在病人身邊，每十五分鐘為他量血壓，直到症狀改善為止。等病人可以出院時，我整個人已經虛脫到不知如何回到家中。 經過這兩次錯誤，我深深體會到生命的脆弱，生死就在一瞬之間，也了解護理工作絕不能馬虎、不能掉以輕心，因為生命不可能重來，稍不留意就可能將病人推向危險的邊緣。唯有用心、專心加上警覺心、愛心與耐心，才能提供所有病人最好的照護。 ● 「人生若能被人需要，能擁有一分功能為人付出，就是最幸福的人生。」這句靜思語就好像告訴我們，能當護理師，被醫師、病人、家屬需要，真的是很幸福。 在慈濟工作，有機會參加志工服務，不論是義診、走入社區、參與表演，到原住民部落關懷……不同的經驗都有不同的收穫，也讓我一次又一次看見自己的幸福。 從小護師到護理長、督導，從事護理工作愈久，我更能體會這份工作的重要和意義。除了愈來愈有衝勁，更多了一分熱愛與使命感；因為護理對我來說，不再只是為了生活，而是能發揮所學，感受歡喜與助人的生命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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