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８】漢民為印順導師動手術

師父請漢民為師公開刀，
漢民在臺大醫院還只是個小卒，
師公卻是佛教界地位崇高的人物。
眼見師父如此信任，我卻擔了一整夜的心……

一九九○年年初，八十五歲的印順導師出現類似中風傾向。據弟子說，導師吃過臘八粥隔天，連續兩次跌倒接著出現頭痛，在中部就近看過醫師也做了檢查，後來發現左腦有淤血，醫師建議趕快開刀。

師父請漢民為師公開刀，他讓家在臺北的慈濟加拿大分會執行長何國慶師兄親自開車，與漢民漏夜到臺中將導師接到臺大醫院，立刻進入開刀房。

漢民那年才三十八歲，不過是臺大醫院神經外科的小卒。他很乖也很勤勞，對自己的醫術應該有自信，可是導師是佛教界泰斗，手術不能有閃失，否則對佛教界難以交代。

那時在臺北，開腦手術最有名的神經外科醫師，是三軍總醫院的施純仁醫師，聽說他年輕時在馬祖當兵，那邊正好有戰事，很多阿兵哥頭部中彈都讓他開腦，也因此他開刀開得很多、很有經驗。況且，臺大神經外科也還有其他的前輩。導師開刀那一晚，我擔心得睡不安穩。

清晨五點多吧？漢民打電話來說，手術已經完成而且很順利。我立刻打電話回精舍，向師父報告消息，師父一早就搭火車趕去探望。

漢民的雙手很靈活，我想起他念高中時制服長褲變短，本想替他買件新的，他說縫分放掉一點還可以穿。我把褲腳拆掉重新抓縫分，漢民也拿了針線縫起另外一邊褲腳，沒想到我沒教他，他縫得跟我這個老手一樣快又好。

他的個性急、做事快，自認有走外科的天分，也確實很努力，在外科訓練得不錯，不但有患者專程從國外回來找他開刀治療，還曾經準備出國，人都到機場了，還臨時被院方召回主刀。

漢民對開腦手術很有自信，對行政工作則沒興趣，很早有人邀請他出任要職，他都拒絕，全心灌注於腦瘤治療。去年，他擔任亞洲神經腫瘤學會會長，各國學者邀約不斷，經常要出國參加醫學會，更加忙碌。

除了開刀、看書，漢民好像沒有其他興趣，也不太運動。早上不到七點就出門上班，晚上最早七點才回到家，幾乎除了睡覺，其他時間都在醫院。他做事有原則，排定開刀時間，曾經病患家屬無故遲到，他就不願開刀，他跟對方說可見他們沒有在意；而且按標準流程，病患進行大手術前，若家屬未出現，手術必須取消。家屬向院方抱怨這位曾醫師太嚴格，院方也向他們解釋，曾醫師一天要開多少臺刀，有的病情比較複雜，你們一不守時，也會影響其他患者。

因為開刀長年久站，漢民的雙腳血液循環不好，終年瘀青水腫。有一次我回臺北，發現他也跟我吃著同樣保護關節的藥物。他已經六十出頭，公務人員規定六十五歲退休，他說退休後就不想再拿手術刀了。

想起漢民學生時代，有一段時間不認真用功，我很煩惱，便去替他算命。算命仙告訴我，這孩子將來是拿刀的。我心想，難不成是當軍人？直到他考上醫學院最後選擇外科，我才恍然大悟。

我們認識師父之後，師父曾關心過漢民的婚事。媳婦雅茹並非醫界出身，漢民自由戀愛看中意，我們也很喜歡。他要結婚，我去做旗袍，裁縫師傅說，現在做婆婆的沒有人穿得這麼樸素，我又拿其他布料去，他又說這一塊也太素，我把文賓替我買的一塊黑底紅花布料也拿去做，總共做了四、五件吧？

「哎喲，長衫做咧四、五件。」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內桑（姊姊），你每一件都穿！」弟媳慫恿我，我覺得難為情，恐怕新娘在婚宴時也沒有換那麼多套。外甥女則在一旁笑說：「七姑仔，你娶媳婦換五件衣服，以後我做婆婆要換七件！」大家笑成一團。

雅茹頭胎生了女兒還在做月子，師父不聲不響就來了。我們不知道如何準備素菜招待師父，幫忙做月子的歐巴桑建議煮麵線拌麻油，師父他們三、四人真的就簡單吃了，那時我真的不會弄，有點失禮。

師父那天抱了孫女琬婷，琬婷長大了，我把照片交給她，跟她說這張照片很寶貝，一定要收好。

如今，漢民的一對兒女都長大了，他們在美國接受教育也選擇當醫師，女兒走內科，兒子挑戰心臟外科和移植手術，「那是小孩子的夢想！」漢民讓孩子自由選擇，不像文賓當年一定要兒子走他的路。

【品味人生】
突出的釘子必定會被打下去（樹大招風），（賢者）頗了解箇中道理，必保持低調作風、避免引人注目，默默耕耘、避免露出鋒芒。──文賓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