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




慈濟月刊第624期
2018-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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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袋女兒蔡琬雯 讓家是安心避風港
撰文‧范姜惟詠 攝影‧黃筱哲

八二三水患後,蔡琬雯熟門熟路走入布袋鄉間,探訪老舊三合院的住戶。

八二三熱帶低壓水患後,
慈濟的關懷並沒有隨大水退去而消逝,
嘉義布袋鎮的蔡琬雯,
持續關注那些復原困難的家庭;
這分慈善工作,她投入二十多年來已駕輕就熟,
因為這裏是家鄉,弱勢居民就像親人……

九月十一日,嘉義縣布袋鎮一如往日晴朗,一早在過溝國中的門口,二十幾位慈濟志工集合,準備分頭進行「八二三熱帶低壓水災」個案複查。

蔡琬雯與兩位志工上車出發,沿途望去,田野綿延。很難想像二十天前,眼前的美景全泡在水中;從柏油路轉進泥土路,一路來到貴社里,車停在一處老舊三合院前。

「我的家變乾淨了!」見到身穿藍天白雲制服的慈濟志工下車,陳太太開心地分享現況。隨她走進屋裏,刺鼻潮溼氣味迎面撲來,兩臺電風扇不停運轉;雖然家具都乾了,牆上的水痕仍隱約可見。

陳太太十幾年前從中國大陸嫁來臺灣,先生在布袋港幫人捕魚養家;今年八月九日,先生因心肌梗塞驟然過世,不到半個月即發生八二三水災,再加上家中還有一個過動症孩子需要照顧,生活一度陷入困境。

慈濟志工於八月底、九月初在災區進行大規模安心家訪,發現了陳太太的處境,先是送來二手家具,經陳太太整理後,家園煥然一新。這一天,慈濟志工進行災後第二度複查,詳加了解災戶們的復原狀況。

陳太太在中國大陸的家人得知水災消息,及時濟助解燃眉之急,經濟暫時無虞;蔡琬雯鼓勵陳太太為了孩子,要重新再站起來,也祝福她找到適合的工作。離去前,慈濟志工和陳太太說,會再送來乾淨的二手衣物。

「身為在地人,我更要與鄉親們同在。」六十五歲的蔡琬雯,六月剛從布袋鎮公所退休,沒想到兩個月後就遇到八二三大水災,災後日日奔忙。有著豁達海口人特質的她,由於幾次車禍舊傷,造成脊椎彎曲、背部隆起,全身疼痛是常態,但是大痛小痛,她不當一回事,爽朗地笑著說:「疼,嘛是疼疼過!痛快、痛快啦!要把握當下來助人。」

濱海的布袋鎮,地層逐年下陷,幾乎逢暴雨、颱風必淹,多次水災走遍村里關懷,蔡琬雯彎彎隆起的背,彷彿把所有愛擁抱進來,堅毅身影已經走過近三十年。

八二三熱帶低壓水災造成布袋鎮多里淹水不退,蔡琬雯走進水高盈尺的考試里巷弄,了解受災情形。

訪視長路的起點

一九八八年年初,朋友的一通電話牽起了蔡琬雯與慈濟的緣分。「當時只聽說慈濟是一個慈善機構,都在幫忙艱苦人,我就想著『別人都在助人,那我也要』,就投入了。」

家中有八個手足,蔡琬雯排行老么,從小在布袋港附近的永樂街長大;街坊有不少「老大人」,「足好嘴」的開朗個性,讓蔡琬雯自小跟老人家很投緣,有什麼「好康」都會分享,也因此獲得許多長輩疼愛。這分疼愛在她的心中,種下了愛的種子。

曾經榮獲嘉義縣孝行模範獎的蔡琬雯,謙虛地說:「孝順本該是子女應盡的責任。」提起父母親,蔡琬雯哽咽地說:「做慈濟是媽媽成就我的。」

手足陸續成家,單身的蔡琬雯一直陪伴著父母。蔡媽媽五十九歲罹患糖尿病、高血壓、心臟病,腎功能亦不佳;當時蔡琬雯兼顧工作、做慈濟行善助人,忙碌間仍無微不至,沒有懈怠照顧媽媽的生活起居。

「以前只要遇到要好幾天、過夜的志工或公所的活動,我都不敢參加。」二十多年前若要到花蓮一趟,必須先搭公車到臺南新營搭夜車,一路搖搖晃晃,天亮抵達臺北車站,六點多與志工會合去花蓮;蔡琬雯掛心媽媽,總是當天搭夜車趕回家,不敢離家兩天以上。

第一次終於能夠到花蓮慈院當醫療志工服務一週,是蔡媽媽點頭支持才成行。出發之前,媽媽沒有任何不適,在花蓮的她心繫家裏狀況,幸而終究順利完成任務;沒想到回家隔週,蔡媽媽因病離開人世。

「或許是媽媽要我安心走在助人的道路上吧!」說到這裏,蔡琬雯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從此她陪伴每一位長者,都投入對媽媽的思念。

蔡琬雯幾乎是全職志工,回到家中暫歇,手機依舊保持熱線,關心照顧戶近況,話筒那端也關心著蔡琬雯身體健康。

蔡爸爸高齡九十多歲,蔡琬雯的七個兄姊由各地歸來合照全家福(左圖)。陪伴家鄉艱苦人的蔡琬雯,也與更多「家人」同聚;在中國大陸湖南華榮縣大愛村,擁抱當地孩童。(下圖相片提供/蔡琬雯)

 

海口囡仔伴「老大人」

「阿母,我來啊!」蔡琬雯大聲喊著,體貼略有重聽的照顧戶長輩。「是來關心你們水災後有沒有恢復了啦!」

長年融入老人家的生活,蔡琬雯了解他們的個性,雖然只是簡單的招呼、陪伴,卻能讓老人家眉開眼笑,她也感覺很歡喜。

蔡琬雯訪視時總是能注意到小細節,來到長期照顧戶阿元家,注意到身患罕見疾病「成人型早老症」的他,面前的便當因為冷掉而變硬,她把菜餚一口一口切好,在便當旁放一杯水,讓拿湯匙很吃力、骨瘦如柴的阿元,比較好進食。

投入訪視二十多年,持續與人互動,蔡琬雯認為必須不斷吸取上人的智慧法語,「用法墊底才有助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她用真心去疼惜老人家。

長年互動的關懷戶中,有三位獨居阿嬤被志工稱為「布袋三寶」,其中阿賴阿嬤心性比較封閉,村裏唯一有互動的,就是個性開朗、喜歡熱鬧且包容她的阿善阿嬤;第三位是由衛生所提報給慈濟的阿鳳阿嬤,長年臥床,在北部的養子雖然託鄰居煮飯給她吃,卻幾乎沒有回家探望。

一日,阿善阿嬤外出不慎受傷送醫,幾天後兒子接她出院,回到家要將她扶到床上時,她卻跟兒子說:「不要!」母子正僵著,蔡琬雯抱著自家被子、枕頭,來到阿嬤住處,她說不放心才出院的阿嬤一個人睡,決定來陪她。

看到蔡琬雯,阿嬤好高興,也願意好好躺下;較少返鄉的兒子說:「我是您的兒子,真的輸給一個外人……」

阿善阿嬤不僅主動成為慈濟會員,也邀了五位鄰居加入。蔡琬雯說,不能小看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愛心依然存在。

三位阿嬤年齡都在八、九十歲,個性截然不同,共通點是獨居和缺愛。「其實她們要的不多,都會和志工說政府的補助很夠用了。」蔡琬雯好似女兒般的陪伴,聊天、分享食物,有時只是從門口經過,「阿嬤您好!今天沒時間陪您開講喔,我改天會來!」看似平凡的互動,卻能走得長久;陪伴多年,直到三位阿嬤走到人生的終點。

蔡琬雯協助罹患成人型早老症的阿元起身吃午飯。身心受困的病苦人家難以發聲求助,需要有人主動走近,結合社會福利資源,長期給予協助。

用媽媽心填補空白

在臺灣各縣市中,嘉義縣老年人口比率最高,達百分之十八,蔡琬雯提及布袋鎮獨居長者照顧戶,並沒有因此明顯變多,原因之一可能是政府提供的福利資源比以前完善;卻也因社會變遷,鄉間有了新的課題與不易發覺的暗角——  新住民家庭。

二○○九年莫拉克風災後,志工家訪,發現從中國大陸福建嫁來臺灣的邱太太,長期飽受罹患憂鬱症的先生打罵家暴;先生在酒後犯罪入獄,邱太太離婚後母兼父職,帶著兩個女兒租屋,有其他機構幫忙之後,主動停止慈濟補助。

幾年前,慈濟志工在醫院和邱太太相遇,再度牽起因緣。邱太太跑遍大小醫院,診斷不出身心不適的病因;蔡琬雯進一步關懷發現,邱太太因兩個女兒正值國高中叛逆期,心裏承受許多壓力而喘不過氣;過去的痛苦回憶並沒有因離婚而消失,反而在母女心中留下很大的陰影。

「身為媽媽,我沒有對不起你們,你們不可以這樣!」邱太太曾被小女兒指著臉大呼小叫、到處摔東西,女兒對媽媽充滿埋怨,母女激烈爭吵。幾次訪視,蔡琬雯發現家庭帶給孩子們的陰影,不僅僅是因為父親的家暴行為,可能還有孩子對於母親新住民的身分產生失衡的心態,決定持續關懷。

沒有當媽媽的經驗,蔡琬雯擔憂該怎麼和青春期的孩子相處;幾經思量,決定用真誠的心來陪伴,假想如果身為人母,會如何關心。她把握機會帶孩子們出去走走,即便是到隔壁鄉鎮買個好吃的餅,在車上和孩子們聊學校、聊生活,傾聽孩子分享快樂或難過的事。

蔡琬雯國中畢業後,因家貧輟學,早早就打工分擔家計,雖然幾年後在夜校讀完高中,但也在職場上體會到學習的重要,她以自身經驗鼓勵姊妹倆在學校要用心上課。

就是這樣三不五時的問候與關懷,陪伴一年多之後,孩子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不僅懂得體諒母親,成績也名列前茅,在慈濟新芽獎助學金頒獎典禮中上臺領獎。

「寶貝,今天學校有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和媽媽分享的?」孩子們總是報喜不報憂,蔡琬雯因而找話題拉起母女對話。畢竟志工的陪伴遠比不上家人長久,她和邱太太分享,如何和現在已上大學的兩個孩子互動,「講的話可以甜一些,溫柔一些!」

陪伴多個新住民家庭,蔡琬雯看見許多媽媽們拚命工作,希望能夠寄錢回家鄉貼補家用,卻在孩子成長過程缺席,讓子女感受不到家庭溫暖;再加上孩子融入同儕有隔閡、旁人對新住民第二代的眼光,造成行為上的偏差。

對於長期關懷的新住民家庭,蔡琬雯比案家家長還要迫切,主動幫孩子申請獎學金,給用功的孩子們鼓勵,「成績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行為的轉變,以及家庭的和諧。」

港邊老街上,海風呼呼地吹著;在訪談中,真實地感受到海口女兒蔡琬雯那分待鄉親如家人的真誠,在最需要的時刻,給予安撫的力量;這分力量不僅止於即時的探訪,而是像家人一樣真誠不間斷的貼心之愛。

在志工路上,她要堅持走下去,帶給家鄉暗角滿滿的溫暖與祝福,讓每一戶「家」成為安心的避風港。

每次關懷案家,蔡琬雯仔細了解一家人近況,得知案家的孩子成績優秀,主動為之申請獎助學金。

Q&A

為家人做的事,不嫌多

口述‧蔡琬雯  整理‧范姜惟詠

 

▎訪視志工 蔡琬雯  ▎
一九五三年出生,一九九二年受證為慈濟委員
訪視資歷:二十六年

訪視祕訣:
就像在照顧家人,對長輩用女兒心、對平輩用手足心、對晚輩用媽媽心來設想他們的需求,關懷就能長久。

 

問:平時在媒體報導中常見急需幫助的弱勢家庭,為什麼這些家庭在被報導前沒有被發現?

答:二十多年前,嘉義第一位慈濟志工王壽榮帶著我訪視照顧戶;剛開始,每到一個地方,我心中都有疑問:「這裏真的有人需要幫助嗎?」

為什麼這些需要幫忙的家庭沒有被發現?很大的原因是這些弱勢家庭不知道該如何尋求資源,周遭也沒有人主動提報,他們只能默默在暗角承受苦痛。沒有被看見不代表不存在,實地走進容易被忽略的暗角,才能真正地伸出援手。

 

問:投入慈善關懷二十多年,訪視前會先做哪些準備?

答:在布袋土生土長,對於自己的家,怎麼會不熟悉?加上在鎮公所上班,地緣和工作之便,成為訪視很大的助力。在探訪案家前,會先向地方鄰里或學校關心案家的狀況,思考可以給予什麼樣的社會福利資源,所以初次訪視時,至少已經了解百分之五十了。

與案家互動時,顧及他們的自尊,不會直截了當地問有多少固定收入、目前獲得哪些政府福利資源,而是旁敲側擊了解,表達希望協助對方生活能過得去的誠意。訪視可以把自己的功能變成良能,跟更多人結好緣。

 

問:有時陪伴案家多年,也不一定能改變什麼,這樣的付出值得嗎?

答:其實我不會去想「值不值得」,就像上人所說:「對的事情,做就對了。」雖然這些案家和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如果沒有慈濟,這些貧困家庭或新住民的小朋友怎麼完成學業?這些獨居長輩是不是能有人去關心和照顧?對我來說,當對方有需要幫助,我們能幫上忙,那就共同成就,方能圓滿人間美善。

 

問:這一次八二三水災關懷與後續訪視,最深刻的感受是?

答:證嚴上人在一九九六年賀伯風災之後,希望訪視能夠落實「社區化」,在這一次八二三水災,感受最深刻,真的很佩服上人的智慧。

大水後,各地志工紛紛馳援救災與安心家訪,也記下需要幫助的家庭,後來經我們實地複查,發現大部分生活無虞;感恩外地志工的謹慎,不願錯失生活可能有困難的家庭,也能理解天災後,人們的恐慌會放大了對日後生活的擔憂。

目前布袋鎮約有二十多戶,在災後確實需持續關注。慈善需要落實社區,帶動更多在地人投入付出,不僅能夠就近伸援,也因為彼此熟識,在重大事件中,更能合宜援助。

 

問:您長年關懷獨居長輩,如今年滿六十五歲,會擔心自己的老年生活嗎?

答:十五年前父親離開後,如今我同樣身為獨居老人;但是布袋就是我的家鄉,我在這裏長大,有這麼多法親相互扶持,再加上慈濟這個大家庭,一點也不會擔心老來無依。在家裏我很安心,也會讓自己健健康康的,因為我要陪伴「家人」到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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