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共此情
 •美國華府
上一頁
下一頁
上一層
回首頁
乘愛之筏,到彼岸
◎撰文/林秀蘭 相片/俞琇珍提供
《編案》

「二六六七七九」是靜思精舍第一支電話號碼,
上人說諧音是「你落難,去去救」,
沿用至今二十多年,
是鄭柏夫婦在電話還不普及的當年,
花了相當於一年半的月薪,
在花蓮鄉間申請架設十幾根電桿才裝置完成。
而當年常住眾自力更生的嬰兒紙尿褲機器、
慈濟在台北的第一個固定聚會場所,
也都是鄭柏夫婦提供;
晚年移民美國華盛頓特區,
更篳路藍縷開拓慈濟志業。
「她嫁給了慈濟,而我嫁給了她。」
鄭柏短短兩句話,
道盡對妻子鄭李實先的無限深情,
而今他八十二載生命逝去,
教人難捨,卻又如此悠悠長長……




設於威斯康辛大道上的靈堂中,坐了許多容顏肅穆的親朋好友,以及一些
像我一樣,對鄭家心懷仰慕、聞訊而來參與追悼會的各方人士。

沒有邀請達官顯貴或社交名流說些應酬言語,鄭家在美的二子一女由衷道
出對父親鄭柏的讚佩與孺慕之情。

長子懷松首先介紹鄭伯伯的生平:「家父祖籍浙江鎮海,一九二五年出生
於上海。年輕時就多才多藝,文筆、歌喉很好,又是運動健將……家父一
生做事認真,勤奮好學。」

平實扼要的介紹詞,勾勒出一個典型五○年代的中國傳統知識分子:奉公
守法,愛家愛國,滿懷淑世理想,刻苦精進而自勵。

鄭伯伯的長女懷芬,含淚祝禱父親輕安自在,無所掛礙;次子懷祖,格外
推崇父親的好歌喉、淡泊名利的人生觀,以及老人家愛家、愛國的情操。
慈濟華府分會副執行長查莉萍,以晚輩的心情回憶鄭伯伯生前與她的親切
互動,並說了幾則鄭伯伯與鄭媽媽鶼鰈情深的小故事。

家人與親友的話語間充滿了深情與不捨,而最後終能化感性為理性,齊聲
祝禱鄭伯伯安然歸去。

仔細聆聽這些致詞以後,我心深深受到撼動!我不知道鄭伯伯究竟投注了
怎樣的愛心與願力,才能如此周全地呵護他所熱愛的家、國以及佛法,進
而使他一家大小為慈濟的志業投注無限心力?





二月七日的追思儀式,是由鄭伯伯的長子、曾任華府慈濟人文學校校長的
鄭懷松與其妻——慈濟華府分會執行長俞琇珍共同主持,並由前任執行長
胡孔銓擔任司儀。懷松、琇珍夫婦經常主持各種活動,如今親自主持父親
的追思儀式,莊嚴之中不免揉進一分濃濃的親情。

鄭懷松以他獨特而低沉的嗓音領誦《讚佛偈》:「阿彌陀佛身金色,相好
光明無等倫,……四十八願度眾生,九品咸令登彼岸。」

如果人生是永不停歇的旅程,那麼對佛教徒而言,「彼岸」方是功德圓滿
的境界。《讚佛偈》平緩和諧而充滿慈悲的音調,彷彿提醒著往生者:無
須留戀,不必牽掛,塵緣既了,安心回歸那可以讓身心真正安息的「彼岸
」吧。

緊接著大家緩緩誦起佛號,任由低沉肅穆的韻調,營造出安詳平和的氣氛
,並一同祈願鄭伯伯往生淨土,無所掛礙。

親友的致詞中,鄭伯伯與鄭媽媽在人生旅途中相互扶持的小故事最是溫馨
感人。鄭媽媽年輕時為鄭伯伯的月下情歌著迷,終與鄭伯伯共結連理,為
他辛苦持家、養兒育女。鄭伯伯無論在家或奔波在外,始終如一地呵護著
妻兒——有時在外地為了與一歲多的幼女懷超溝通,寄回的家書甚至得圖
文並茂;而為了支持愛妻投入慈濟志業,鄭伯伯嘗笑言:「她嫁給了慈濟
,而我嫁給了她。」

簡簡單單兩句話,道盡了鄭伯伯的寬容溫厚,以及他對鄭媽媽的無限深情


也因此,懷祖表示,二月二日晚上,父親雖然走得突然,令人安慰的是頗
為安詳,並無太多痛苦與不安,「因為他知道,他最心愛的人就在他的身
邊。」

接著,懷祖向大家介紹了他們家的「家歌」。原來,擁有一副好歌喉的鄭
伯伯,比照「國有國歌」的模式,為鄭家也定了一首「家歌」,全家大小
不時引吭高歌,其樂融融。鄭家兒女媳婦一同上前,為大家演唱這首題為
「漁家樂」的鄭家「家歌」——

正當夕陽近黃昏,
荻港漁舟初返棹,
舟中兒童擊酒杯,
爹娘唱和音繚繞。
天地並悠久,生命短小;
世路多崎嶇,平坦難找。
風雲變幻原是夢,
釣名哪及釣魚好。

好個「釣名哪及釣魚好」!細品這首「家歌」的歌詞,不難窺見鄭伯伯的
人生觀:淡泊名利、透悟人生、重視親情。這樣融合了儒佛道的哲理於一
爐,以好國民、好丈夫、好父親之姿,小心翼翼地護持著家、國以及妻子
兒女的鄭伯伯,不正是「善男子」的表率嗎?





司儀胡孔銓在親友致詞後,提及早年鄭伯伯在花蓮工作時護持靜思精舍的
一個小插曲:為了讓上人答應讓他幫忙為精舍裝一支電話,鄭伯伯發願戒
除他平生最大的嗜好——抽菸。

由於上人堅持「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清規,與追隨他修行的僧眾們或
種花生、或製童鞋,力求自給自足。鄭伯伯眼見精舍大眾生活刻苦,卻能
堅持自力更生的原則,把十方所募來的善款全用於濟貧一途,心中無比感
動,因而發願護持慈濟。

當時精舍無電話,溝通上十分不便,若要對外聯絡,都要跨越農場和大馬
路去打公共電話;志工有事要向上人報告,還得叫計程車進精舍。因此,
鄭伯伯決心幫精舍裝一支電話。

但是,精舍四周為田地,電信局必須從馬路邊將電話線一路架進精舍,工
程費用昂貴,要七萬元台幣;當年鄭伯伯的薪水每月不過四千元左右,所
以上人一直不肯讓他花這麼一大筆錢。直到鄭伯伯明白表示:願意從此戒
菸,把買菸費用拿來為精舍裝置電話,上人這才不再拒絕。

這是慈濟有始以來的第一支電話,至今,這個電話號碼仍為靜思精舍所沿
用。它的存在,見證了一位人間菩薩如何在上人精神感召下,捨棄個人物
欲,全心護持佛法。

除了為慈濟裝置第一支電話之外,舉凡協助義診、提供台北住所供慈濟人
使用等,鄭伯伯無不一力承擔,視精舍如家,視慈濟人如親人。





正由於有鄭伯伯這樣堅強可靠的臂膀支持著,他的妻子、被華府慈濟人暱
稱為「鄭媽媽」的鄭李實先,始得以虔心追隨上人三十餘年,大半生為慈
濟志業奉獻心力;套句鄭伯伯的話,鄭媽媽果然是「嫁給了慈濟」。

鄭媽媽三十七歲接觸慈濟,那時慈濟成立才第五年,她的委員編號是第六
十號。十八年後,以五十五歲之齡移居華府;翌年(一九九○年)起單槍
匹馬在華府展開慈濟的播種工作;在她和幾位資深慈濟人的耕耘下,為華
府慈濟奠定了深厚的根基。

如今慈濟華府分會已有三千多位會員,還有無數任勞任怨的慈濟志工,默
默地做了許多服務與救濟工作,從印度洋海嘯賑災、美國卡崔娜風災等震
驚國際社會的大型災難募款,到援助華府本地居民以至留學生的急病與困
厄,讓大華府地區無論是華裔或非華裔人士,均對慈濟留下了深刻而正面
的印象。

飲水思源,華府慈濟志業之所以有今日的發展,除了歸功於上人的願力和
引領,以及歷年來志工默默耕耘之外,鄭伯伯一家人的心血不容忽視,而
鄭媽媽更是華府慈濟人的表率。

參與了鄭伯伯的追悼會後,我更明白:鄭家人之所以能夠安然投入慈濟志
業,一家大小虔心行善、弘揚佛法,原來他們的背後有著這樣一座堅實的
靠山!





追思儀式結束後,許多人趨前問候鄭媽媽,老人家略顯蒼白的臉仍是一貫
的慈祥溫婉。面對大家的關懷,鄭媽媽輕聲回答:「還好啦,就是最近辛
苦一點吧!」

握在我手中的鄭媽媽的手因巴金森氏症而抖動不已,然而沒有眼淚與哀慟
,有的只是了悟生死的智慧與安詳,是和鄭伯伯怡然安息一般的輕安自在


這就是慈濟人的生死觀吧:了知生與死,生死皆自在。

我深受震撼的心終於逐漸安定下來,默默為鄭伯伯祈福,願他老人家安心
地、無所牽掛地走向平靜和諧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