闢蹊徑 留守兒童開卷改運
▪ 撰文‧邱如蓮|攝影‧林炎煌

憂鬱的表情,不該寫在十八歲女孩的臉上,
然而黎興花卻有著同齡朋友無法理解的煩惱。
家裏的貧苦,她已經嚐夠了,
姊姊們十四歲就出嫁,和媽媽一樣離開孩子外出打工……
留守兒童和農民工,是中國經濟轉型的過度名詞,
卻是興花這輩子絕不肯再複製的人生模式,
「我想讀書,只有讀書才能走出去,人的一生應該更精采一些。」
離開繁榮的貴陽市,很快可以看見造型獨特的山峰綿延,無止盡迎向天際,大自然鬼斧神工切割出高峰低谷,往往令遊客留連;然而大山子民卻得在耕地極少的喀斯特地形中拚搏。能豐收,不僅餵飽一家大小,也許還能將農穫換成現金,讓孩子們繳學費;若是歉收,下一餐在哪,都得要問天。
七月的貴州省羅甸縣,正值雨季,深夜的暴雨與白天的細雨輪流上陣,讓窄小的山路更添泥濘,也擾得人心一陣溼漉漉。
來到平岩鄉中心學校,正逢孩子領了成績單要放假,嘻嘻鬧鬧的聲音填滿了幽靜的山村;突然遠處響起一陣鑼鈸聲響,外來客好奇尋聲而去,女孩黎興花告訴我們:「這聲音是鄰人招呼大家到家中用餐的。」
原來,鄰居老人家往生了,苗寨傳統習俗裏,親朋友人送上食物表示慰問,喪家則邀請大家用餐作為答禮;孩子們爭相入座,讓我們誤以為是熱鬧喜慶的日子。
興花的弟弟、妹妹也蹦蹦跳跳地到喪家吃飯了,對他們來說,這一餐難得能夠吃上好的,十分興奮。
隨著興花回到家中,以空心磚搭蓋的房子顯得陰暗潮溼,仔細一看才發現沒安窗戶,卻用木板釘上,難怪採光與通風都不好,雨水還會沿著縫隙流進室內。興花說:「老爸賣掉一塊地加上四處借貸,還是欠包商錢。」為了還錢,父母都去廣東打工了。
興花家總共有九口人,兩個姊姊很早就嫁人,興花排行老三,後頭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父母外出了,十八歲的興花擔起照顧弟妹的責任,除了洗衣、煮飯,還耕地種菜來餵飽一家人;沒錢買油鹽時,只能盡量水煮青菜,再多放點辣椒好下飯。然而最讓興花掛心的,是萬一弟弟、妹妹生病了,她只能先試試媽媽教的土方法:「這草搗爛了吃,就能退燒,大蒜可以治肚子疼……」興花停頓了一會,輕輕說:「真的不靈了,才去看醫師。」
爸媽雖然一直在外掙錢,卻總是連糊口都困難,更別說供孩子讀書,孩子們只能斷斷續續上學。興花今年初中畢業,最小的妹妹興豔已經十歲了,才念小學一年級。
年紀小的無憂無慮,興花的愁緒卻始終掛在臉上。原來之前班導師來到家裏告知她考上民族中學,八月一日報名;但那八百元人民幣的報名費,卻讓電話那頭的爸媽嘆了口氣:「我們家很窮,讀不起。」
幽暗的家中,孩子們牽拉了電源,接上一小盞的燈泡,微弱的光線,像是興花讀書的願望,在紛亂的電線中,兀自忽明忽滅。
余洪的十七歲
孤單時就讀書
沒有受教育,農民在家鄉的工作機會和薪資條件都不足,只能站上火車、坐上巴士,搖晃顛簸來到沿海都市,以勞力攢下血汗錢。像興花一樣留在農村、沒有父母在身旁的留守兒童,有些隔代教養,有些則是小孩當家。根據中國發展基金會二○一一年統計,在貴州零到五歲的留守幼兒即超過百萬人。
同樣出身羅甸的余洪,目前在貴州師範大學攻讀土木工程,今年暑假,他選擇在工地實習。頂著烈日穿梭貴陽大學城興建區,泥水處處、塵土飛揚,但余洪黝黑的臉上寫著自信,跟從前的模樣大不相同。
余洪念高中時,父親為了他的學費向高利貸借了三百元,沒想到連本帶利得還上一千元,父親為此身兼多份零工,幾乎是一天一餐的省吃儉用,才將錢還清。余洪高二那年,母親久病去世,他不忍父親長年在外辛苦,於是跟著姑姑到廣東工廠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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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父母不在身邊,黎興花照顧弟妹,家務事難不倒她,居家整潔也打理得很好,唯有弟妹間的爭吵,或是一句:「姊姊,你不要管我們啦!」常讓她感覺無力又煩悶。她即將離家到縣城讀書,家的重任落在十四歲的弟弟興發身上;看著無憂的弟妹們,她卻有很多憂慮。 |
十六歲的余洪看著工人操作著比自己巨大的機械,轟隆隆的聲響讓他愣住了,一會兒轉身對姑姑說:「我還是回家鄉讀書吧!」余洪說,那一刻他突然發現,沒有讀書,他將跟爸爸一樣,一輩子打工,沒有力量改變命運。
回到民族中學復學,班主任替余洪申請慈濟助學金,每學期的生活費補助減輕了壓力。「週末假期,同學們都回家去,我老家沒有親人,一個人在宿舍待著。」有時住在縣城的同學會邀請他到家中作客,更多時候他選擇在宿舍裏自修;他說:「孤單寂寞時,把書拿出來讀,就會忘記那些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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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大學三年級學生余洪(右二)暑假在工地打工賺錢,也向師傅學習工程技巧。在烈日的曝曬下,他的身體比過去來得強壯;在工作的歷練中,他的心志也更堅強了。 |
奮發讀書得來的是貴州師範大學的入學通知,余洪申請助學貸款,一學期六千元的學費有了著落,至於生活費,一部分來自父親在杭州打工的收入,一部分靠著自己半工半讀。
每天傍晚五點下了課,他到校門口擺地攤,販賣生活百貨,直到晚間十點收攤;寒暑假,他應徵旅館的假期工,打掃、端盤子,勉強維持生活開銷。
杭州民工的心願
搭飛機返鄉
二○○九年末,余洪沒有回家過節,留在貴陽找了一間飯店工作;住宿環境衛生不佳,又吃得過於簡單,抵抗力不足的他染上了肺結核。
他不僅丟了工作,更得住院隔離,連學校也回不去。「我不敢告訴遠在杭州的爸爸,怕他擔心,心情特別孤單無助。那時我想到了秀君師姑,直覺就打電話給她。」
二○○九年暑假,慈濟志工邀請考上大學的助學生,回到高中母校參與助學活動,鼓勵學弟妹堅持向學;余洪被編排到了活動組,因而與帶隊志工陳秀君結識。
余洪總是沈默寡言,讓陳秀君特別注意到他,談話中知道他不捨父親辛苦,一心想要早點自立,為此拚命工讀,給自己很大的壓力。陳秀君擔心他忽略健康,助學活動結束後,仍不時打電話關心。
余洪告訴陳秀君,自己病了,不能工作也不能上課,十分沮喪。陳秀君確認了余洪的醫療需求,勸慰他只要認真服藥,半年後病就會好,千萬不要因此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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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耗費體力的工作,讓余洪每餐總得吃上滿滿一大碗飯。簡單的食宿與簡單的娛樂,讓余洪覺得生活分外踏實;在辛苦一天後,夜裏他喜歡蹲坐在宿舍外頭,眺望著安靜的工地,想像著未來在這裏矗立的建築,那一刻,成就感也在嘴角揚起。 |
「只要感覺承受不住了,我就打電話給秀君師姑,而她也總會聽我說、鼓勵我。媽媽過世後,很久沒有感覺到這樣的慈愛,很溫暖啊!」二十天後,余洪結束隔離,回到學校,朋友們紛紛出借零用錢,讓他不用為生活費發愁。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人關心著,不再感覺自卑,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余洪笑說,他一直是一個人,卻因為一場病才學會獨立,個性漸漸開朗起來,「以前的朋友都說,我變得有擔當了,不再像從前看起來那麼需要保護。」
「記得去年夏天,坐火車到杭州看爸爸,爸爸對我說:『你長大了,做父親的也不圖你什麼,只希望你以後有出息了,能買張機票,接我回家。』」余洪說,父親為了省錢,都是用「站火車」的方式到杭州,兩天車程下來,雙腿總是腫得不得了。然而父親對兒子的要求,卻只是帶他坐一次飛機,小小的心願令人心酸;余洪意識到爸爸老了,自己也該負起照顧他的責任了。
余洪持續鑽研工程專業,今年實習主動申請暑假續留工地,工作存錢,還能向師傅學習專業。「來自貧困山區的我們,要相信堅持走出來,未來都是有希望的;我也期待自己畢業後,奮鬥出一番成績,到時一定不忘跟秀君師姑分享。」戴起工程帽,頗有架式的余洪,正走上屬於他的奮鬥之路。
莫春含的志向
布依族村落飄揚音樂
一個人的孤獨寂寞,在莫春含的成長路上,也同樣不陌生。
春含的家鄉在羅甸縣八總鄉播也村,一戶一家依著山勢錯落而成,村民出入爬山,吃住靠山。春含小學時,父母輪流外出打工,等她上初中,父母就一同到浙江的玩具工廠掙錢;小小的木房剩下春含與奶奶。「年夜飯吃起來,一點都不香。」想起小時候的孤單,春含忍不住哽咽。
小學六年級一次兒童節,阿姨帶著春含上縣城看表演,二十公里外的城市,對被大山所封閉的山村孩子來說,像是另一個世界。春含看見幼兒園的孩子唱童謠、會跳舞,自己會唱山歌卻從來沒有上過音樂課,也不曾看過鋼琴,她默默埋下願望:「我要考上音樂老師,將音樂帶進村子。」
自小父母就常常對春含說:「你是家裏的獨生女,能讀多少書就盡量讀。」但隨著年紀漸長,春含也明白,學費對家裏的經濟來說是沈重負擔;當她在羅甸二中領取慈濟助學金,也決定一定要考上有慈濟補助的高中。
回憶起首次領取慈濟助學金、第一回看到來自羅甸縣以外的人,春含很激動:「我一直記得當時師姑、師伯說:『你們從農村出來念書,一定要更努力,未來才有出路。路更寬,提升了層次,也會懂得更多人和事。』這段話,後來變成我持續堅持的動力。」
她如願考上民族中學,再次接受慈濟助學,「每三個月師姑師伯會來關心,每一次我們心裏都很暖和。」
高一那年的藝術節,春含穿上媽媽親手縫製的布依族服飾,演唱布依山歌,初試啼聲竟入圍十佳歌手;她在班主任建議下參加課後的音樂訓練,比其他人更加努力學習。「放假時,朋友們相約去逛街、去玩,我選擇留在學校裏練唱。」春含認為自己已經輸了人家一大截,沒有本錢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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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清晨,羅甸客運站還沒有乘客,莫春含已趕來候車,希望早一點搭上往浙江的客運,早一點到父母身邊。對她來說,能和父母共同生活是最幸福的時光,因此她也期待畢業謀得穩定工作後,讓爸媽不用在外奔波,回家鄉團圓。 |
校園裏的人文走廊,不是專業的音樂教室,卻是春含的音樂啟蒙地,在這裏接受課後的音樂訓練,跟著老師學發聲、學樂理,還要修正體態;也在這裏,她每天早晨與幾位有志一同的朋友練唱。
高考前一個月,老師千叮嚀萬交代她小心飲食,但她卻不小心吃到辣椒,扁桃腺腫了,嗓子啞了,怎麼都唱不出聲來。老師斥責:「之前唱得還可以,現在唱不出來怎麼辦?」
「緊急到醫院去打了七天的點滴,老師十分生氣我沒把嗓子保護好。」彷彿當時的自責又回來了,春含小聲地說,其實很多同學畢業就打工去了,沒辦法參加高考,她更應該珍惜自己能有這樣的機會。
高考後,直到七月底都沒收到錄取通知,她洩氣地想:「可能沒有考取了,不如就到爸媽身邊,跟著打工吧!」坐上往浙江的巴士,她很難過,沒考上學校不僅讓爸媽失望,也讓慈濟師姑師伯失望……
老奶奶手工菜
護送孫女飛遠吧
在玩具工廠,春含跟著爸媽站在生產線組裝玩具,因為是按件計酬,父母捨不得休息,不在乎工廠悶熱,從早上八點工作到晚上十點,站到腿痠腳麻、汗流浹背,十分辛苦。
「我才知道,我的學費一分一毫,都是父母親的汗水換來的。我想都走到這一步了,不該這麼沒有出息。」春含決定,若是真沒有錄取,她就去報考專科。「才剛定下心來,叔叔就從老家打來電話,說我錄取了黔南民族師範學院貴定分院的音樂班。」
春含憂喜半參,喜的是錄取了心目中的音樂專業,憂的是並非第一志願,不知道還能不能遇上慈濟志工來助學。
開學那一天,春含獨自來到陌生的城市,忐忑又興奮;抵達學校時,看見很多同學坐轎車來,父母親幫忙提著包、扛著被,她覺得好羨慕。想起爸爸離家打工時,對她的叮嚀:「女兒長大了,要自己會走路,父母不能總是在你身旁扶著。」春含說,從小父母就訓練她很多事情自己來,雖然偶爾覺得孤單,但能把自己照顧好,不讓父母擔心,也是目前的她唯一能表達孝心的方法。
二○一二年五月,春含收到羅甸捎來通知,慈濟將補助民族中學畢業、考上貴州地區大學的學生。得知自己仍在慈濟助學名單裏,她激動莫名。
「看到七年來,經常站在臺上鼓勵我們的陳秀君師姑、陳輝雄師伯,心中好感動,他們一直陪著我成長。要道別時,我上前抱住秀君師姑,對她說了感恩。」春含說,管不住淚水嘩啦啦流,遇上慈濟七年來無數次想要說的「感恩」,總是因為害羞又縮回心裏,那天終於有機會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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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播也村的一景一物,彷彿印在春含的腦袋;走出故鄉,學習音樂,才看見世界這麼寬廣,多希望有一天把這綺麗的世界帶回故鄉,讓學弟學妹們也有機會走出大山。 |
春含感恩緣分,讓她能擁有這麼多的家人∣——她總將志工稱呼為「家人」,即使那穿著藍衣白褲的志工,她並不是全都知道名字,但從初中到大學,他們總是在身邊陪著她,對她來說,彷彿代替了在外省打工的雙親,伴她在獨自求學的路途中,不因挫折就輕言放棄。她幸福地笑著說:「只要想到有師姑師伯在身邊,我就會有力量再努力下去,然後相信沒有過不去的苦。」
一年沒回老家了,春含坐在搖晃的巴士上,望著飛揚的塵土出神;忍耐著暈車,巴士終於停在播也村口,她小跑步地攀上老家那個山坡。七十多歲的奶奶見孫女回來,特別高興,用自己種的黃豆做了豆腐,還採了辣子,準備給孫女做幾道家鄉菜,好好回味回味,因為再過幾天,春含又將到浙江跟著爸媽一起工作,掙一些學費。
「以前的夢想,如果我只是想著,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所以要去做,夢想才會變成現實。」春含期待著,有一天她會將音樂帶進故鄉,讓弟弟妹妹們也能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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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二○○五年十一月,廣東慈濟志工到羅甸縣董架鄉發放助學用品。自一九九八年到二○一二年三月,慈濟志工在貴州丹寨縣、花溪區、羅甸縣、紫雲縣共發出近五萬五千份助學金,或補助學用品,更不遠千里送來這分心意。
(攝影╱蕭耀華) |
臺灣人的羅甸孩子
他們是我們的責任
一九九七年,貴州盤縣、興義的水患,牽引慈濟人來此賑災 ,志工走進大山,除了心疼居民住屋殘破、衣食簡陋,還看見山村孩子刻苦的求學環境。透風漏雨的破落老房子隨時可能坍塌。卻是孩子僅有的教室,認真的跟著老師誦讀課文,像是無感於牆縫滲入的寒風。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標語,在鄉間山路無處不見,一再提醒著父母,孩子的教育不能等。從小被灌輸著「讀書才有出息」的小小娃兒,也許還不知苦,卻已經懂得上學堂是重要的事。
看見孩子的天真笑靨,看見他們在教育資源貧乏的山區,奮力往前走,慈濟志工在一九九八年開始,針對丹寨、羅甸、花溪、紫雲等地區多所中小學貧困學生助學,並分別在丹寨及羅甸,捐資援建五所中小學之硬體建設。上海與廣東的慈濟志工一年四次,翻山越嶺送來希望。
志工陳秀君回憶剛開始來到羅甸,見到孩子們的眼神中有著迷惘與空洞,卻沒有冀求。也許是環境太封閉,孩子們不知道知識的力量,陳秀君說:「我們決定想辦法將外面的世界,帶進山裏來。」
「那一次,志工們背上投影幕、投影機,爬上山村,到了學校,還得想辦法接來電源,克難地播影片。」辛苦有了代價,影片中,其他地方孩童的生活樣貌躍然眼前,孩子們望著螢幕睜大眼,眼珠子變得亮晃晃。
「從那一次開始,我們每次到貴州助學,總會想辦法設計活動,讓孩子更認識外面的世界,更知道自己未來有無限可能。」陳秀君說,慈濟志工團隊絞盡腦汁安排課程,就像父母想把最好的帶給自己的小孩。
「有一次,我們發想了一個『祝福蝴蝶』的活動,讓孩子們學會相互祝福、接受祝福。」陳秀君說,廣東志工除了在貴州投入助學,同時也在廣東省和平縣山區、廣州中醫藥大學進行助學計畫,雖然地方不同、年紀不同,但孩子們同樣在拚搏未來。就從廣州中醫大學的學生開始,以一隻蝴蝶祝福自己,一隻蝴蝶給予祝福,送給和平縣山區的孩子;而和平縣的孩子收到了,一樣寫下祝福自己及給予祝福的蝴蝶,祝福蝴蝶飛過群山送到貴州孩子手上。
「貴州的孩子收到遠方的祝福,每個人的表情都帶著不可思議和驚喜,他們知道只要自己努力,未來也能像這些哥哥姊姊一樣。」陳秀君說,等到蝴蝶從貴州孩子的手上飛回廣中醫時,那祝福已經化作感謝、化作希望。
陳秀君在二○○四年隨著先生的工作而移居廣東,在臺灣參與慈濟志工服務多年,對於要在他鄉推動慈善,感到困難及不安;二○○五年,廣東慈濟志工接下貴州省羅甸縣助學任務,她一直記得第一次踩在貴州土地上,那分激動的心情。「以前我在大愛電視看見過貴州子民是如何生活,但當我親眼看見他們不向生命認輸的堅韌,我突然也有了勇氣。」
陳秀君說,那一刻起,她把這些孩子都視為自己的責任。「廣東慈濟志工有緣走進大山,成為孩子們的後盾,他們能不能升學?能不能有機會身心脫貧?就是我們的責任了!」
「當然我們也要給孩子們責任。」陳秀君說:「曾經受助的孩子,懂得感恩,把愛帶回山村回饋鄉親,是我們最大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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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的孩子,為了脫貧努力求知,這條路除了不懈的努力,還需要一些機運。
這天,黎興花為了即將到來的少數民族舞蹈比賽,跟著老師到學校練習苗族猴鼓舞,在旋轉與搖擺之間,她暫時放下弟妹,暫時忘記煩惱,跟著隊友們一同微笑。就在她甩動手中花帶的同時,慈濟志工得知她可能失學的消息,聯繫了民族高中校長,先讓興花無條件入學,後續由慈濟提供助學補助。
這天,我們再次拜訪興花,買了些雞蛋、麵條、蔬菜等食材,還有羅甸特產火龍果,藉著在黎家用餐的機會,也給這些孩子添些營養。一直以來他們的飯桌上,只有水煮南瓜葉沾辣椒水,配著冬令發放領的白米飯;兩個最小的女孩興彔、興豔見到許久未吃的雞蛋、蘿蔔,一連添了兩碗飯。
遞上紅通通的火龍果時,興花問:「這是什麼?」沒想到近年來在羅甸廣為種植的火龍果,這些孩子從未見過。心疼喊他們多吃一點之餘,也在心中輕輕祝福興花,上中學後也能夠像余洪、像春含一樣,有機會脫離貧窮的桎梏,創造屬於自己的未來。
貧窮無悔
◎撰文‧黎興花
從出生的第一刻起,我便用哭聲發出了對貧窮的抗議。
童年是貧窮的,是一件件舊衣服連起來的,是一顆顆淚珠串起來的。每當看到別人穿新衣服、吃零食時,我便會哭著、嚷著向母親索要,但面對一貧如洗的家,母親也只給了我無奈的眼神和沈重的嘆息。
「上學囉!」穿著母親給我做的新衣服,在歡呼聲跨進了小學的大門,但第一天,我就做了一件讓母親流淚的事——我偷了鄰桌同學香噴噴的橡皮擦。
當我拿去向母親炫耀時,母親呆了。淚水湧出了母親的眼眶,她一邊用掃帚抽打我的屁股,一邊哭著道:「讓你偷,讓你偷……」事後,母親一邊摸著我紅腫的屁股,一邊告訴我:「孩子,咱們窮要窮得有志氣!」從那時起,我便努力學習,也許就是為了要「有志氣」。
小時候,每天放學回家割豬菜、燒飯、洗衣、打掃;逢星期天或假期,我還要陪母親下田勞動,這使我從小懂得了勞動的艱辛和生活的意義。
上中學後,看到同學們衣服不會洗、被子不會疊的時候,我便由衷生出一股感激,感激貧窮,是它讓我自立、讓我自強,是貧窮教給了我一個強壯的身體和一個勤勞的習慣。
貧窮還教會我做人要胸襟寬闊,要聰睿豪放。當別人誤會我時,我會告誡自己不要誤會別人;當別人傷害我時,我會告誡自己不要傷害別人;當別人讚揚我時,我會告誡自己不要自滿,同時不忘說聲謝謝。
貧窮無悔!貧窮是登山員手中的拐杖,雖不華麗珍貴,卻可以幫助他登上理想的巔峰;貧窮是一個寶藏,只有勇敢睿智不慕名利的人,可以從中獲取驚人的珍寶。
感激貧窮,因為有了你,「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因為有了你,才驗證了「自古雄才多磨難,從來紈绔少偉男」的真實,你創造了太多的奇蹟,書寫了太多的歷史。
感激你給我的一切,感激你貧窮。
貧窮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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