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陳詠芯  攝影．鍾美蓮

星期日一早，黃玉華掀開棉被準備起床，一隻小手拉住她的衣角撒嬌地說：「媽媽，你今天可以陪我嗎？」黃玉華為難地說：「媽咪今天要上課耶。晚上回來再陪你好嗎？」「可是人家有話對你說，你好久沒陪我了……」

想想這大半年來，公司加班再加上假日慈濟委員培訓上課，每晚回到家，一雙兒女已經睡了，沒有辦法好好說說話。但眼看著上課時間就要到了，她帶著歉意對兒子泰瑋說：「媽媽對不起你。可是今天慈濟這堂課很重要……」泰瑋一聽到「慈濟」兩個字，立刻說：「媽咪，那你去上課沒關係！」

兒子前後態度的轉變，讓黃玉華好奇詢問；泰瑋對她說：「我覺得自從媽媽認識慈濟後好溫柔，脾氣都變好了。所以你去上課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三年前，親子間充滿火爆僵硬的氣氛仍然歷歷在目；如今兒子的一番話足以證明他的轉變以及自己的成長。開車往高雄靜思堂上課的路上，黃玉華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然而過往的眼淚，都沒有今日的感動、幸福。

親子僵局，兩敗俱傷

黃玉華一九七一年出生在菲律賓，家境小康，父母培養她成為擁有合格執照的護理人員；二十五歲來臺灣打拚，在工廠裏認識了同事黃信林，兩人甜蜜相戀、結為連理，婚後育有一雙兒女。

遠嫁臺灣的黃玉華，待公婆猶如親生父母般尊敬；而公婆也愛屋及烏，對她愛護有加。但這段看似幸福的婚姻生活，隨著孩子成長的教養問題，一度造成衝突，讓黃玉華有著說不出口的苦……

任職於菲律賓在臺協會的黃玉華，深受上級倚重，她細心負責、善解人意，即使下班後仍不斷接到同鄉請託解困的電話，也因此親子互動愈來愈少；「工作很累，當孩子過來跟我講話或笑鬧，我就會發脾氣。」加上黃玉華中文表達仍無法十分流暢，造成溝通不良，對於管教孩子愈發有心無力。

日積月累造成的親子僵局，黃玉華無暇化解。特別是泰瑋好動，出門在外時，如果頑皮犯錯講不聽，她情急之下便掐他的大腿，制止錯誤的行為。「因為我不希望被人貼上標籤，說外籍媽媽就是知識水平低又不會教育，才會教出這麼調皮又沒禮貌的小孩。」嚴厲的管教，只為了擺脫社會對外配的異樣眼光，為此，她吃盡苦頭卻也一籌莫展。

有一次，她看到泰瑋掐妹妹秀穎的大腿，立刻制止，卻聽到孩子回嘴：「媽媽你還不是這麼對我，我都是學你的……」黃玉華才驚覺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

教養祕訣，做好榜樣

二○一○年五月，就讀幼稚園的秀穎與同學在英文老師帶領下，前往安養中心參加母親節表演，黃玉華全家出動陪伴。看見慈濟志工關懷長輩，發自內心的真誠以及幸福的笑容，黃玉華覺得溫暖又感動。

〔圖說〕來自菲律賓的黃玉華，與先生黃信林共同入經藏；她憑藉毅力、善用方法，克服閱讀中文和經文的障礙，印證「有心就不難」，先生也耐心陪伴適時幫她「翻譯」。

七月，得知慈濟有社區親子成長班，這給在教育孩子遇上瓶頸的黃玉華一個機會，「我找那麼多方式，可是好像沒有路可走了；突然有人伸手拉一把，就想試試看。」

參與親子班的過程中，黃玉華領悟到父母就是孩子的模，只有她改變，做好榜樣，孩子才能有樣學樣；她努力學習，希望早日修復與兒子的關係並拉近距離。親子班圓緣時，她上臺分享，面對三百多位成員懺悔說著：「天下只有不會教育的父母，沒有教不會的小孩。泰瑋，媽媽錯了，請你原諒媽媽。」

媽媽改變了，泰瑋的行為也漸漸改變了，安親班老師誇讚說：「泰瑋變得很有禮貌喔！」

泰瑋說，以前媽媽脾氣不好，只要他們有一點小事做不好，媽媽就會動怒，他常被媽媽大力甩門的聲音嚇到。「媽媽以前像是恐怖的惡魔，現在變成溫柔的天使。我喜歡現在的媽媽。」泰瑋搔搔頭，靦腆地笑著。

二○一一年三月，呂美雲師姊來親子班分享為何要「入經藏」，以及茹素護生救地球。臺下的黃玉華深受啟發，「在菲律賓，餐餐不是魚就是肉。可是聽完美雲師姊分享，我突然了解，原來『吃素』不是個人的事，更是全世界的事。」加上先生黃信林也表贊同，夫妻倆決定開始茹素。

當黃信林跟母親黃林嫌提起這個想法，她馬上答應，「很讚，沒有第二句話，再辛苦我也煮給你們吃。」夫妻倆吃素，無意間也帶動公婆及全家一起素素看。

當婆婆得知兒子、媳婦要參加慈濟委員培訓，她叮嚀：「這條慈濟善路，有頭就要有尾，要走到透，兩個人的個性要改好一點。」

婆婆又說，以前兩人的性情差，「稍微不順心就亂吼小孩，好像在打雷一樣；沒聲沒息拿起鞋子很大力『啪』下去，小孩沒被嚇到，我都嚇到了。」

原本體重將近一百公斤的黃玉華，因為素食瘦了三十多公斤；她也開始向同事以及菲律賓親友推廣素食，「我希望先改變自己，再帶動周圍的人。同事雖然只是偶爾吃素，但相信就算只是一餐，也是前進的動力。」

活在當下，不尋煩惱

二○一一年參加「法譬如水」經藏演繹，排練共修黃玉華從不缺席，唱誦、比手語難不倒她，但即使能說中文，繁體字仍像天書一樣難懂；兒子和先生就是她的小老師。

黃玉華每每讀到「或逞口欲起殺心，嗜食血肉殺群生」、「刀杖槍石殺眾生，暴戾橫行傷生靈」這幾句，就忍不住眼眶泛紅，哽咽回憶起小時候貪口欲、嗜食肉，家家戶戶養雞食用。「割雞的脖子時，牠還會跑，嘴裏發出咕咕咕，痛苦又掙扎的聲音，真的是太殘忍了。」

讀到「口說妄語圖私利，毒蛇惡口常傷人」、「常說不實綺麗語，兩舌挑撥傷和諧」，黃玉華更潸然淚下。「我有很多該懺悔的地方，從前講話很直，也不管會不會傷到別人。對親戚朋友、菲律賓勞工都非常有耐心，可是對孩子失去耐心又暴躁。」

誠如上人所言「嘴巴不好，心地再好也不算是好人」，經文似明鏡般映照出內在的缺失，更如同法水一遍又一遍洗滌她的心。

她不僅背下自己演繹部分的偈頌，也將別組的詞句背誦滾瓜爛熟。下了苦功，印證「有心就不難」；但鎮日孜孜不倦地練習，內心的掙扎、衝突卻與日俱增。她能就近照料輕微中風的公公，卻對遠在家鄉飽受失智症所苦的父親無能為力；經文讓她深感「行善、行孝不能等」，她因無法盡孝而心苦。

另一個心結則來自宗教。她信奉天主教，疑惑著進入慈濟是否意味著要放棄自己的信仰？這些矛盾令她混亂、焦慮。

一次共修中，她抱著志工哭訴，得到一句提醒：「你多看一些上人的開示，上人會告訴你答案。」那天大愛臺播出的開示內容，剛好就是談「宗教」：「『宗』是人生宗旨，『教』是生活教育。真正的宗教，無論是博愛、仁愛，都離不開無私的愛。」

慈濟對宗教的解釋，打開她鬱結已久的心，發現一切原來是在自尋煩惱；雖然信奉不同的宗教，但同樣都是為社會付出，這兩者並不衝突。「活在當下。對的事情，做就對了！」她這樣勉勵自己。

思鄉之情，行善回饋

身為職業婦女，黃玉華帶孩子、照料公婆，還把握時間做慈濟，向會員收善款、參加慈濟外語隊、到右昌環保站當志工……然而，培訓慈濟委員這一年，她發現時間難以分配，更不用說做環保，內心有愧，跟先生多次商量決定辭去工作，得到他的鼓勵：「我們生活省一點就好，你去做你覺得該做的事情。」

〔圖說〕每月一次「環保不分你與我，外勞發心一起來」的訓練課程，讓黃玉華奔忙於職場與家庭之間，也能有時間帶動同鄉做環保。

但黃玉華的辭呈不被上司批准，硬是被慰留；但她也不想放棄喜歡的環保工作，想方設法，她向菲律賓辦事處提議，是否能將「資源分類」列入外勞在臺培訓課程之一，沒想到獲得上司支持和配合。

在臺灣，每位外籍勞工都必須接受語言、烹飪、ＣＰＲ等在職訓練課程，黃玉華說，菲律賓環保觀念尚未普及，「若教導他們分類及回收，在職場能發揮影響力，未來回國後也可以推廣環保觀念，帶動家人，進而影響社會。」

二○一二年八月份起，每月一次「環保不分你與我，外勞發心一起來」環保實做課程，在右昌環保站進行。黃玉華希望帶動勞工朋友自發性地參與，一通通電話、一封封簡訊鼓勵，「但活動前一夜起大雨沒停，我好擔心沒有人來……」清晨，她提心吊膽來到環保站，看到三十二位剛上完大夜班的菲籍勞工，冒著風雨依約前來，讓她感動不已。

經由環保志工解說、黃玉華翻譯，從未接觸過資源回收的菲律賓勞工感覺新鮮；就在語言不通、比手畫腳加上雞同鴨講的問與答中，現場氣氛熱絡了起來。

對這些離鄉的外勞而言，最好的溝通就是愛與分享，不但拉近種族間的隔閡，更縮短了兩個族群的距離，「慈濟人好親切喔！對待我們像家人一樣。」

來臺六年的美答林（Mary Magdalen）說，「Mira（米拉，黃玉華的菲律賓名字）很保護我們，還沒進慈濟前就在做好事了，所以我們願意跟著她一起來做對的事。」

來自鄉親的肯定，讓黃玉華感到自己「把愛回歸給家鄉」的願是愈來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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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年底受證慈濟委員後，黃玉華發願廣傳愛——因為「愛」是最好的溝通橋梁，更是跨越種族的共同語言。

〔圖說〕全家參與親子班活動，夫妻倆改善與孩子互動的模式，更領會慈濟「愛的理念」。

無時無刻做利益他人的事，這是黃玉華對自己的要求；而看到兒子變得處處替人著想，她深知教育對孩子及家長的重要性。受惠於親子成長班的她，因而自願承擔親子班隊輔，以過來人身分現身說法。「慈濟救了我的家庭和孩子，更讓我們感受到滿滿無私的大愛。」

黃玉華說，她體會到家庭才是幸福的根源，需要多撥時間陪伴家人，「當好父母很難，我只有愛他們，鼓勵他們長大後，變成一個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