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佛法正理的闡述
就總體框架而言,《大莊嚴論》的內容雖然都是故事,但是譬喻的宗旨可以分為兩大部分,一大部分是對佛法正理的闡述,另一大部分是對佛教信仰的闡述。在佛法正理方面,首先便強調「中道」。
.對於「中道」之強調
例如,《大莊嚴論》第五十八則故事,實際上表達的就是佛法修行的中道原理。這一則故事主要講的是釋迦牟尼成道後度化五比丘。其中提到,世尊學道時曾苦行六年,每天只吃一麻一米,但並沒有取得任何成就,反而餓得形容枯槁;於是釋迦牟尼開始進食百味,服用乳糜。當時跟隨他一起出家的五個人看到後便問:「之前修苦行尚且沒有收穫,何況食用乳糜呢?」說完這五人便離開了他,前往波羅奈修行。
世尊成佛後,首先前去波羅奈向憍陳如等五人傳法。這五人見到世尊相好莊嚴,內心非常恭敬,但也懷有疑惑,認為釋迦牟尼捨棄了苦行,沒有證得菩提。世尊瞭解這五人內心執著苦行是正道,便為他們講述了佛法修行的中道原理:
唯智能除去,無智愚癡障;是故須智慧,以護於身命。
有命得智慧,床褥衣服等,飲食及湯藥,以此存身命。
若無如上事,此則身命壞;以此護身命,堅持於禁戒。
持戒得定慧,不修苦行得;自餓斷食法,不必獲於道。
身壞則命敗,命壞亦無身;毀戒無禪定,無禪亦無智。
是故應護命,亦持於禁戒;由持禁戒故,則獲禪智慧。
是故應遠離,苦惱壞法身;亦離諸五欲,不應深樂著。
若樂著貪欲,則為毀禁戒,復長於欲愛。
愚癡著苦行,自樂斷食法;或食於草葉,臥灰棘刺上;
如是損身命,不能得定慧。
是故處中道,依止如是法;莫沒欲淤泥,亦莫苦惱身;
有智應善別,如此二過患。
如月眾所愛,處中亦如是;嗜欲深汙泥,人皆多沉沒;
苦行燋身心,亦不免此患。舍離是二邊,中道到涅槃。
佛陀為這五人所說的就是中道修行的道理。唯有智慧能除去愚癡,而身體是得到智慧的基礎。床褥、衣服、飲食、湯藥等是維持身命所必不可少的,在此基礎上持戒,然後得定、修慧;只是,如果對於五欲享受生起貪執,就會影響持戒,無法精進修行。相反地,如果過度地修苦行,而不是從苦行中開發智慧,就只會損傷身體,失去了進一步修行的基礎。因此,佛法修行應當採取中道的方式,不偏不倚,以智慧觀照一切,從而證入涅槃。
佛陀進一步舉譬喻開示:
飲食及醫藥,房舍臥具等,欲愛身命者,節量得時宜;
於此眾美饌,不應生染著,亦不全舍離。
譬如大火聚,體性是燒然;智者隨時用,種種生利益,
然不為所燒。
佛陀認為,對於維持身命的各種物質條件要適量而有節制,不應該生起貪染執著的心,但也不應該全部捨棄。就像點火需要用可燃的木材一樣,有智慧的人會使用火來取暖、做飯等,但不會被火燒傷。因此,佛法修行既不能沉溺於物質享受,也不能偏執於極端苦行,要走中道才能夠解脫。
《大莊嚴論》第七則故事所講述的佛法也是關於修行中道的,說明如果執著於極端苦行便難以解脫。這則故事說——
曾經有一個人在路邊修苦行,周圍有人的時候他就臥在棘刺上,沒人的時候他就住在別的地方。有人見到以後就對他說:「你也可以慢慢地臥在刺上,何必縱身倒在刺上,對身體毀傷那麼嚴重?」苦行者聽後非常生氣,縱身向棘刺上倒去,痛苦比之前更加劇烈。
當時有一位佛教居士站在旁邊,苦行者見到以後擺動自己的身體,更加劇了痛苦。居士便告訴他,肉體的刺痛傷害是很淺的,創傷容易消失;而「貪瞋棘」帶來的心靈傷害則非常深,創傷歷劫都不會痊癒,所以應該迅速去除這深層的毒刺:
汝今應勤拔,心中深毒刺;宜以利智刀,割斷貪瞋棘。
貪瞋深著人,世世不可祛;愚小諸邪見,不識正真道。
苦身臥棘刺,以苦欲離苦;人見臥棘刺,無不遠逃避。
唯汝於斯苦,抱持不放舍;我見如此事,乃知有邪正。
是故重自歸,十力之世尊,大悲拔眾苦,開示正道者;
涉彼邪徑眾,導以八正道。
外道邪見等,為苦所欺誑;極為信著苦,流轉無窮已。
諸有智慧者,見此倍增信;外道甚愚惑,苦盡得解脫。
出世大仙說,眾具悉備足;得修八正道,修道故解脫。
以是故當知,安樂獲解脫;非如汝外道,受苦得涅槃。
依心故造作,善惡等諸業;汝當伏心意,何故橫苦身?
這則故事揭示的佛法就是:不能一味苦行,要真正從心靈上下功夫。外道想要用苦行的方式來達到離苦解脫的目的,這是一種愚癡;佛陀開示的八正道,才是獲得解脫的正確方法。八正道指的是:正確的見解即「正見」,正確的思維即「正思維」,正確的話語即「正語」,正確的行為即「正業」,正確的生活即「正命」,勇猛精進的正確方式即「正精進」,正確的覺知即「正念」,正確的禪定即「正定」。善惡等業是受心的指使而造作的,所以應該調伏心意,不必執著於苦苦折磨身體。《大莊嚴論》中隨後舉反例論證,如果苦行是修行的正確道路的話,地獄便應是道;然而,地獄中眾生皆受種種痛苦,但並不算是修行。苦行者反駁說:有人修苦行也可以轉生天界啊!佛教居士據此又說了一番道理:
諸仙生天上,非因臥棘刺;由施戒實語,而得生天上。
汝雖作苦行,都無有利益;猶如春農夫,不下於種子,
至秋無果實,而可得收穫。
汝等亦如是,不種善根子,但修諸苦行,畢竟無所獲。
夫欲修道者,當資於此身,以美味飲食,充足於軀命;
氣力既充溢,能修戒定慧。
斷食甚饑渴,身心俱擾惱;不令心專定,云何獲聖果?
雖復食肴饍,不貪著美味;但為戒實語,施忍及禪定,
斯等為種子,能獲善果報。
也就是說,得生天界的因是修布施、持戒和實語等善行,而非臥在棘刺上,所以苦行是沒有意義的;如同農夫若在春天沒有種下種子,秋天自然沒有收穫。想要修道的人,應當用飲食來滋養身體,氣力充足的時候才能修習戒、定、慧;斷食會又饑又渴,身體的痛苦會影響心的安定,如此怎能證得聖果?不過,雖然進用各種飲食,但不能貪執美味;飲食只是為了能夠修習持戒、實語、布施、忍辱和禪定,將這些作為種子,藉以收穫善的果報。因此,苦行如果用來磨礪心志,有一定用處;但是,過於執著於苦行,而不建立正確的見解,不從心地上下功夫,苦行和修道就是毫不相干的。
《大莊嚴論》第八則故事也談到了中道修行的道理。當時在賒伽羅國有一個婆羅門,白天時在身體四周各置一堆火,頭頂上是炎炎夏日,身體被這五熱炙烤得焦爛。一位比丘尼見此景象對他說道:「你現在燒烤的只是你的身體,但是應該消除的東西卻還沒有燒去。」婆羅門聽後心裡很惱怒,稱呼比丘尼為「惡剃髮者」,反問道:「何者可炙?」比丘尼回答,應該炙烤的是瞋忿之心。就像牛車不走,需要鞭策的是牛而不是車子;身體猶如車子,心猶如牛,所以應該炙心,折磨身體是毫無益處的:
心如城主,城主瞋恚;乃欲求城,無所增益。
譬如獅子,有人或以,弓箭瓦石,而打射之;
而彼獅子,逐逐彼人。
譬如癡犬,有人打擲;便逐瓦石,不知尋本。
言獅子者,喻智慧人;能求其本,而滅煩惱。
言癡犬者,即是外道;五熱炙身,不識心本。
正如比丘尼所說,就像獅子會追逐用瓦石攻擊它的人,智慧的人亦會尋求根本,進而滅除煩惱。而外道就像愚癡的狗,只會追逐瓦石,不會尋求根本,只是盲目虐待身體。
之後,比丘尼又舉了地獄眾生作為反例。但婆羅門在此做了辯解,說自己苦行是主動發心的行為,所以稱得上是修道;而地獄道眾生是被迫受苦,所以不能算是修道。比丘尼反駁道:「如果是主動發心就可以得福,小孩子拿著火把也可以得福;然而,實際上並不會得到福報。按此邏輯,五熱炙身也不會得到福報。」
婆羅門繼續辯解:「小孩子不懂事、沒有智慧,所以不會得福;而自己有智慧,所以會有福。」比丘尼說:「按這個邏輯,採珍珠的人不是小孩,而且非常辛苦才能得到珍珠,那採珠人也應該有福。」婆羅門只好把原因歸咎於採珠人有貪心,所以雖然辛苦但沒有福報。比丘尼反駁道:「你修苦行是貪求去天界享樂,按照你的邏輯你也應該無福。佛法中講,想要享受天界的快樂,需要修習實語等諸善功德,就像服用藥物後藥力必然會起作用。」
經過這一番辯駁,婆羅門徹底理屈詞窮,對佛法生起了清淨的信心。
通過佛陀、優婆塞佛教居士和比丘尼之口,馬鳴菩薩明確地表達了佛教對於苦樂的態度:既反對沉溺於欲樂,也否定極端的苦行;原因在於,這兩種行為都不是通往解脫的正確途徑。解脫的正道應是修習三學,即由戒生定、由定發慧;而這一切的基礎,是要有健康的身心條件。
因此,飲食、衣服等維持身命的物質條件是必要的,但是不應貪圖享受這些物質條件,這樣會影響持戒。同時,也不應修極端的苦行來折磨肉體,這樣做對於解脫毫無益處;因為,身體的極端痛苦也會影響內心的平靜,從而無法得到禪定與智慧。應該捨離這兩個極端,在苦樂中尋得中道,才能更好地通往解脫之道。
.佛法與外道之區別
(下略)
.眾生有佛性,慈悲不殺生
(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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