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七天，道場上鐘鼓齊鳴，冠蓋雲集，國王、大臣、僧人和外道等都來觀看這場辯論。

脅尊者身著袈裟，偏袒右肩，儀態自若，緩步而來；他向國王大臣及觀眾問訊之後，從容登上高座，在主位坐下。

馬鳴外道衣著華麗，態度傲慢；登臺之時，見到先來的脅尊者坐了主位，只得在一旁坐下。

脅尊者微笑著向馬鳴外道問訊一禮。馬鳴外道本來態度傲慢，但是見到脅尊者和顏悅色，情志安詳，端坐莊嚴，自然具有佛子威儀，不由得暗自心驚：「這老和尚道風不凡，在這樣的大場面處之泰然，說不定真的有一些學問，今天得要小心謹慎了。」

馬鳴外道定一定神，傲氣又上來了，開口說：「今天我們雙方辯論，不比平常，得先訂立個輸贏的約定，你看怎麼樣？」

脅尊者說：「悉聽尊意，請你說吧！」

馬鳴外道說：「如果誰輸了，就割去誰的舌頭。怎麼樣？」

脅尊者說：「割掉舌頭有什麼用處？我們比的是學問高明，不是一般人打賭。我看，誰輸了就甘願成為對方的弟子。怎麼樣？」

馬鳴外道說：「也好，只要你不怕年紀大，輸了以後當眾拜我為師而感到羞愧。那麼，誰先提問？」

脅尊者說：「我年紀老了，又從遠方來，這次辯論我也先到，理應我先提問。」

馬鳴外道想了一想，覺得有道理，就說：「好，那就請吧。」

脅尊者說：「要使天下太平，沒有災禍，人民豐衣足食，國泰民安。應當如何實現？」

馬鳴外道沉思良久，始終想不出很好的辦法，只能沉默不言。

脅尊者說：「我們佛教有世間法和出世間法之分，國泰民安屬於世間法。要使國泰民安，就要從國王做起，愛臣民，輕徭役，薄賦稅，多作利國利民之事。如此一來，國王愛護臣民，臣民也愛戴國王，上下和諧，齊心協力，天下自然太平，人民自然安居樂業。這是很普通的道理，難道閣下也答不上來嗎？」

馬鳴外道面紅耳赤，與會者笑聲四起。

脅尊者又說了一些世間法與出世間法的道理，很多道理高深玄妙，馬外道連聽都沒有聽到過。

輪到馬鳴外道提問的時候，他想用婆羅門教的學說來難住脅尊者。哪知尊者對所有經典無不精通，凡有所問都對答如流，而且從佛法角度給予了更精妙的解釋。

馬鳴外道辯論失敗，在大庭廣眾前只得服輸，自稱弟子。

馬鳴外道跟隨脅尊者回到了寺廟。雖然當了脅尊者的弟子，馬鳴外道心裡還是非常不服氣。聽著外面傳來鳴犍椎的聲音，心裡更是難受：「我才識遠震四方，辯論從無敵手，今天怎麼運氣不好，竟然輸給一個老和尚，今後還有什麼面目做人！」又想：「今天只是我輕視了這老和尚，讓老和尚占了先機。我的一身學問還沒有充分展現出來，就作了長老的弟子，心裡實在不甘心！」

脅尊者有他心通，對馬鳴外道的心思一目了然。知道他心有不甘，只是屈於打賭的諾言才拜師為徒，就走到他身邊和善地說：「佛法主張諸行無常、諸法無我。你是自我的執著太深了，處處以自我為中心，以致一葉障目，不能把聰明才智發揮出來。你試想，釋迦佛作太子時也是信奉外道，他想探索宇宙人生的真理，於是走出宮廷苦修六年。當他感到外道學說不能解決他心中疑問時，就獨自到菩提樹下修行，終於大徹大悟，領悟了至高無上的佛法真理；進而傳道四十九年，收了許許多多外道成為弟子。佛法至高無上，你現在成為佛弟子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馬鳴外道心裡一驚，沒想到脅尊者看穿了他的心思，不過他心裡還是有些猶豫：「佛陀自然是了不起；不過，佛法裡面所說的，就一定是真實的嗎？」

脅尊者笑著說：「自然是真實的。」他招手和馬鳴外道一起進入裡面的房間。關上門窗後，脅尊者對馬鳴外道說：「佛法真實不虛，我現在將佛法不可思議的神通變化展現給你，你可看好了。」於是他躍起到半空中，顯現種種神通變化，只看得馬鳴外道瞠目結舌。（註二）

脅尊者收起神通，落地後說：「你看看我的能耐怎麼樣？是不是憑一時運氣才贏了你？」馬鳴外道這才知道脅尊者不僅佛法高深、長於辯論，更是具有真實修為，不禁心悅誠服，拜服在地。

脅尊者說：「你的才能見識已經很難得了，只是沒有遇到善知識教導，所以才入了外道，使明珠沾上了塵土。你雖有天賦，但在修行上並無真實成就，所以要學好佛陀傳授的五根、五力、七覺支、八正道等正法，未來必定辯才深達，擔當起弘揚佛法的重任。」

馬鳴徹底醒悟，一心皈依佛門；脅尊者為他剃髮，先授沙彌戒。

數年後，脅尊者回北方繼續傳法，馬鳴菩薩則仍舊留在中天竺。

【註釋】

〈註二〉

脅尊者給馬鳴菩薩展示神通變化的時候，為什麼要關閉門窗不讓別人看到？這是因為，佛教不提倡顯示神通，不主張以顯示神通的方式來傳布佛法。

在佛法看來，神通只是佛法修行的副產品；如果把副產品當作目的，就完全誤會了佛法修行的本意，只會誤導人們遠離對智慧真理的追求；因此，即使有特別的機緣非要顯示神通時，也要極為謹慎小心。

從世間法來說，「顯異禍眾」是大忌諱，神通就是一種異常現象；如果一旦在大眾中展示，就會引發大眾的好奇、崇拜或恐懼，就會擾亂社會。所以，這種「顯異禍眾」的現象一定會被統治者密切監視甚至嚴格監管，反而不利於正法的傳播。而且，有的外道、鬼神也有神通；如果只關注神通，就會背離佛法以般若智慧度人的本意。

《阿含經》中曾記載了佛陀為什麼拒絕利用神通傳道的故事——

有一次，佛陀來到摩揭陀國遊歷說法，住在那爛陀城郊的芒果園中。某天，有一位名叫堅固的在家居士來芒果園拜訪佛陀。

居士向佛陀頂禮後，建議佛陀說：「世尊！那爛陀是一個繁榮富裕的城市，人口眾多；世尊如果能夠讓比丘在眾人面前展現神通，那爛陀城的百姓一定會更加地信仰佛法。」

佛陀回答說：「堅固，我從來不教比丘們展現神通，我只教導他們遠離喧囂，寧靜地思惟正法。如果有所成就，自己知道就好；如果有了過失，則當自我檢討，懺悔改過。」

然而，這位名叫堅固的在家居士還是再三請求佛陀，希望比丘們能夠為民眾展現神通，以爭取更多人產生信心，皈依佛門。

佛陀再次拒絕了，並說明了不以神通弘揚佛法的理由。

佛陀說：「堅固，我可以用三種自己的親身體證來作教化：一是神足神通，二是他心神通，三是教誡神通。

「什麼是神足神通？神足神通就是能變化出許多化身，能隱身、穿牆、入地、水上行走、空中飛行、身出煙火、直達梵天等超常能力。然而，如果有一位信仰正法、歸依三寶的佛弟子，告訴另一位不信佛法的朋友：『太希有神奇了！我見過比丘能現無量神足神通，他可以直達梵天，真是大神力、大威德啊！』那位不信的朋友可能會這樣回答：『是啊！確實有一種這樣的咒語，可以讓人有神通力，那位比丘就是依憑這樣的咒語而現無量神通。』你看，如此一來，不但沒有達到宣揚正法的目的，是不是反而成為對佛法的誹謗呢？因為展現神通變化對弘揚佛法可能帶來障礙，所以我不主張以展現神通的方式來弘揚佛法。」

佛陀接著說：「什麼是他心神通？那是不必別人告知、就能知道他人心中在想什麼的超常能力。同樣地，如果有一位信仰正法、歸依三寶的佛弟子，告訴另一位不信的朋友：『太希有神奇了！我見過比丘能展現他心神通，知道別人心中在想什麼，真是大神力、大威德啊！』那位不信的朋友可能會這樣回答：『是啊！確實有一種這樣的咒語，可以讓人有他心神通；那位比丘就是依憑這樣的咒語，而知道別人心中在想什麼的。』如此一來，不但沒有達到宣揚正法的目的，是不是反而成為對佛法的誹謗呢！所以我不主張以展現神通的方式來弘揚佛法。」

佛陀又說：「什麼是教誡神通？例如，我對比丘作這樣的教誡：『你應該這樣思惟，不要那樣思惟；意念應該這樣，不要那樣；應該捨離這些，而到那邊安住。』像這樣為他說法，內容純正，義理清淨，可以令人修行圓滿。這樣的教誡、說法，能夠讓聽者理解佛法的正知正見，能夠引發他們生起對正法的信心，進而有意願出家修學，成就三明解脫，這就是我對比丘們說的教誡神通。」

正如佛陀在《阿含經》中所說，展現神通並不一定有益於佛法的弘揚，甚至可能產生反作用，只有教導人們正確的佛法智慧才是大道。近代印光法師也曾這麼說：

夫欲得神通，須先得道，得道則神通自具。若不致力於道，而唯求乎通；且無論通不能得，即得則或反障道。故諸佛諸祖，皆嚴禁之，而不許人修學焉。

這就是說，要想得到神通，首先要修行佛法；佛法修行悟道了，不需要刻意追求，也能自然而然具有神通（但不一定發通）。相反地，如果不致力於佛法修行，反而執著於求神通，無論是否修得神通，都將會對佛法修行產生障礙。所以，諸佛菩薩、諸大祖師都嚴禁佛弟子追求及顯露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