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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我的病患老師》線上試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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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１】走在鋼索上 我無法想像與病患親如家人時， 半夜裏，不知為何地醒了過來。在加護病房中，一如往常地讓監控生命跡象儀器的聲響盤據著，側身看著鄰床照顧了幾天的病患正睡得安詳。 起身順著病患身上葉克膜的線路察看，突然發現設備的警報系統出了問題，迅速跳下床處理完畢，終於如釋重負地深吐了口氣，還好自己就睡在旁邊。 患者的情況總說不準。回想兩、三天前的除夕，這位阿公因感染性心內膜炎住進加護病房，無法回家與子孫歡喜辭歲，迎向他的是一道生命難題。早上院長來送紅包時，阿公因沾染了喜氣而高興不已；但不過半小時光景，就喘了起來。緊急做心肺復甦術也沒起色，只能裝上葉克膜輔助心跳，再送開刀房準備最後一搏。 歷經幾個小時的主動脈瓣膜置換手術結束了，阿公被送回加護病房，我也開始與他比床而居、就近照顧的日子。 大年初四，看著阿公在情況穩定下拔掉葉克膜，我終於能放心地去放年假了。但一次、兩次的化險為夷，並不意味能保證什麼，後來阿公的情況還是轉壞，我得向家屬解釋阿公撐不下去的原因，閃過腦際的是阿公領紅包的快樂、在加護病房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強忍著面對家屬的淚水，因為還有下一位病患正等著我。 心臟外科的病患，就像站在危險的懸崖邊上，只要輕微的一陣風，也許就再也拉不回來。而我能做的，僅是在病情些微變化間選擇手術時機，然後陪伴他度過危險期。 ◆ 他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和妻子離異後，獨自撫養兩個孩子，一個高中，一個國中。 因腰痠痛而求診於神經外科醫師，隨著喘息加速而住進加護病房。照過Ｘ光，發現是急性肺水腫，二尖瓣閉鎖不全；超音波顯示心臟上面有贅生物。病患突然出現高燒與喘息現象，研判是感染性心內膜炎，必須動刀才能避免心臟衰竭。 病患的狀況還不適合進行二尖瓣置換手術，加護病房通知我前往會診。為了降低手術風險，得先給予強心藥物、利尿劑與抗生素等基本處理；不久，病患的肺水腫改善、燒也退了，隔天就要回到普通病房繼續做抗生素治療，一切都在控制中。 不意，晚上八點多，我正在醫院宿舍內的羽毛球場運動，手機那頭傳來急促的聲音：「病患突然發高燒、喘起來，氧氣濃度低到七十幾……」顧不得身上的運動服與球鞋，我一邊請同仁幫忙準備插管，一邊趕忙跑回加護病房。 插管後，病患的呼吸穩定下來，但心電圖的ＳＴ波段卻上升，那代表的是棘手的急性心肌梗塞出現。 心裏納悶著病患還年輕，會心肌梗塞的機率實在不高；不過，臨床上情況變差、心電圖也出了變化，就必須強烈懷疑是贅生物掉下，塞住冠狀動脈而引發心肌梗塞。 幸與不幸只在一線之隔。心內膜炎又合併心肌梗塞的情況很少見，死亡率很高，很多病患都是死後解剖才知道原因；幸運的是，這位病患正好待在加護病房。 心臟內科醫師先幫他做心導管，在被阻塞的左前降枝放上支架恢復血流，吸出的血塊經病理檢查，確認果然是贅生物。 那時，心裏還是期待患者能恢復原來的狀態，繼續打抗生素，解決感染問題後再手術；但隨著肺水腫變嚴重、小便變少，不得不選擇在最快與最可行的時機進行手術。 「把抗生素打完再做手術比較好，但這是病患唯一存活的機會，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是決定手術時機的關鍵時刻。」在患者的家庭會議中，我的話才說出口，近二十位家屬已哭成一團；我安慰大家：「病患還年輕有本錢，手術是唯一的機會；如果不手術，心臟衰竭會愈來愈嚴重。」 「醫師，拜託您了！」空氣中迴盪的是家屬殷切的企盼。 接著，手術切入時間的抉擇難題正等著自己。太早動手術風險高，太晚則怕來不及，我頻繁地進出加護病房，如抽絲剝繭般地觀察著首度面對的心肌梗塞合併心內膜炎的複雜個案。 躺在病床插著管的病患，儘管無法言語，仍無聲地表示：「醫師，拜託你了！」從緊握的手與堅定的眼神中，我接收到他要傳達的一個重要訊息——他已經放心決定把自己交給了我。 手術後六個星期，病患完成抗生素治療，健康地出院了；他可以再繼續陪伴著孩子們成長，只要三個月後再回醫院複診即可。 ◆ 對於手術的成敗立判，有學長告訴我：「不是英雄，就是狗熊。」我也只能一笑置之。阿公走了、年輕的病患活了下來……醫師像是走在鋼索的兩邊，面對一開始完全陌生的病患與家屬，我常會有這樣的感受。 如果只是專注在醫療，好像太冷血；但我無法想像與病患親如家人時，是否還有勇氣在手術房中劃下關鍵的一刀？ 我願意去傾聽病患的故事，知道他們為什麼哭？為什麼笑？為什麼感到徬徨與手足無措？甚至，為什麼不配合治療？那會讓我有想要幫助的心情。 當我走向鋼索一側傾斜不穩時，我必須往另一側拉回。提醒自己凝神專注於醫療抉擇的判斷，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緩步前進，才有機會能帶著病患走過病痛的深谷，抵達康復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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