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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我的病患老師》線上試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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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２】他給了我勇氣 九年前，老師的一通來電， 二○○一年十月底，忙碌的手術房裏，電話響起。 「一位僵直性脊椎炎患者，有生命危險，要轉給你。」人在花蓮慈院的陳英和老師語氣平靜地說，有一位別院的病患要從急診轉來。 跟在老師身邊超過一百五十台手術的經驗，困難的刀並不少見，又是老師親口交代，我一口就答應下來。 ◆ 當開完刀，走下樓梯來到急診時，那震懾的一幕，早已超乎自己的想像。該怎麼形容？面容扭曲痛苦的阿吉伯，身軀像一支拐杖般癱在病床，彷彿失去支撐的頭依在胸前，口歪著、舌頭外吐、唾液緩緩滴落、眼睛斜望著，不僅話說不出口，連進食都不能。 「怎麼會有這麼嚴重變形扭曲的患者？」我不知道病患承受著什麼樣的苦，但擺在眼前的挑戰，實在出乎意料。 愛子心切的父母，擔心手術失敗壞了我的名聲，勸我慎重考慮；但對喜歡挑戰的醫師，阿吉伯無疑是畢生難逢的個案，我私心地想：「這是被人家放棄的病患，雖然難度很高，仍可放手一搏，即使手術不成功，家屬也不致於怪罪……」 而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阿吉伯的骨頭與神經受到如此嚴重的壓迫？首先，照Ｘ光就已是一項大工程。 由於阿吉伯的病況複雜，稍微一動就痛得哀號不已，一次搬動就等於是一次傷害；於是我穿上鉛衣，進照射室幫阿吉伯調整姿勢，畢竟我比放射科技術人員了解病患哪裏不能碰。 診斷結果，阿吉伯是頸椎一、二節旋轉脫位，一再延誤治療，才會造成頭墜舌伸，危及生命。 當時，大林慈院剛啟業不久，陳英和老師每個月會來支援一次，他打電話給我的隔天，就遇上來大林看診的日子。 我們師徒一起為阿吉伯擬定了治療方針，首要是幫他把壓迫神經的脫位做矯正，使呼吸恢復順暢，解除對生命的威脅。 由於矯正無法麻醉，必須用最古老的方式——裝上頭環做牽引。老師經驗豐富、指示明確，讓我沒機會鑽牛角、誤失關鍵點。 牽引中很多姿勢都很痛，每個姿勢必須精準調整，才能避免更大的痛苦。阿吉伯經常大發脾氣，被禁錮的苦悶難以言喻，只能用筆艱難地寫字向醫護表達想法。 但是當外露的舌頭縮進嘴裏、病痛逐漸解除，阿吉伯的可愛本性就慢慢顯露出來。他睜著骨碌碌的雙眼，說起年少時曾為棒球國手的意氣風發；與之前病榻上奄奄一息相較，任誰也難以想像，阿吉伯當年在球場上的健壯體魄。 ◆ 十一月初，矯正收到效果，隨後進行顱骨頸椎融合術。但就在十二月初，即將進行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腰椎手術前，阿吉伯因長期臥床而併發肺炎。 是否該提前動刀？成了治療成功與否的關鍵難題；如果延後，也許會因併發症嚴重而無法動刀，那麼阿吉伯再站起來的希望也將落空。「趕快做吧！」發燒中、昏昏沈沈的阿吉伯以微弱的聲音鼓勵我，別前功盡棄。 當機立斷，兩天後，我搶時間提前幫阿吉伯動了腰椎手術。結果，情況為之改觀，阿吉伯不但可以下床，整個人都活了起來；他開始做復健，更能四處走走看看。 住院兩個月後，我用輪椅推著阿吉伯到戶外享受陽光，我們在小吃攤點了一杯西瓜汁，阿吉伯吸得心滿意足，原來那是他的最愛。 「你真是勇伯！」回到醫院等電梯上樓時，我讚許他忍受痛楚的毅力；阿吉伯笑著說，是我救了他的命。 「我給你氧氣，但是你給我勇氣！」我告訴他，如果沒有他的鼓勵，也許我只想把他救回來就好，根本不敢想像接下來的手術。 終於，阿吉伯順利出院了，父母特別叮嚀要我去安養院探望他。於是，我帶著太太和兩個女兒在過年時前往拜訪，並送上壓歲的紅包。 回程途中，我心中充滿擔憂，因為阿吉伯是艱苦人，家庭支持系統薄弱，好不容易身體恢復了，如果安養院疏於照顧，後果很難想像。 二○○五年五月，我從美國進修回來後去探望阿吉伯，卻看到他躺在房間最裏面的陰暗角落，像個活死人，不但身體變差了，人也變得消極。 「我真的救了阿吉伯嗎？」我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做對了？但除了醫治他的身體，我又能做什麼呢？這樣的苦惱，隨著志工的適時關懷而漸漸釋懷。 阿吉伯在志工的鼓勵下拿起彩色筆，以僅剩的模糊視力，一筆筆描繪出充滿童趣的畫作——有兒時記趣的遊戲，有充滿生機的花草與生物，還有他最感恩的志工、護士與醫師，以及端坐莊嚴的佛像。 ◆ 四年後，我和醫院同仁一起幫阿吉伯辦了場畫展，共義賣出數十幅；阿吉伯親自將善款交給證嚴上人，一圓助人的夢。 那一天早上，我坐在畫展的一個角落，讓阿吉伯擺布姿勢作畫；彷彿是醫師與病患角色互換，很奇妙的一種感覺。 利用畫展開幕後的時間，我邀阿吉伯到我位於大林鄉間的老家作客。曾經被阿吉伯的模樣嚇到不敢直視的大女兒，為他導覽沿途風光；車子抵達後，我的父母緊緊握著阿吉伯的雙手，許久不放……一切盡在不言中，又讓我掉了眼淚。 人生，原來有許多的可能。很多事情沒有努力過，別說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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