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汶川 帳棚付出
【鄉親心情】
◎撰文‧李委煌 攝影‧林炎煌
腳下萬丈深壑,泥石頻繁滾落,極度困窘也要勇往直前。
九死一生爬出大山,回到鎮上房屋全毀,住進帳棚。
看著遠地來的志工體貼付出,她決定也為鄉親盡一分力……
汶川,五月十二日後全球聞名,世紀大地震的中央,就在這兒。
它的地質構造複雜,谷深山高,飽含礦產。那一天,整片山區連同採礦廠房,隨大震舞動,由於冶礦的鍋爐相當高溫,工人們以為就要爆炸,一塊兒衝出,擠的擠、跌的跌、哭的哭、喊的喊……
工人周秀瓊連滾帶爬逃出,轉眼間工廠石綿瓦傾垮,山林裏塵煙滾滾,覆沒眼前視線;許多人嚇得跑上公路,有的人剛沖澡一半,有的人還來不及穿衣……
工廠兩邊都是聳立的礦山,中間則是深幽河谷,山河夾擠之勢甚是驚人,眾人杵在這樣的地貌災區,呼天不應喚地不靈。
翌日落起大雨。周秀瓊的老家在幾十公里外的德陽市羅江縣金山鎮,她想著在那兒的兩位年幼姪女,知道非走出大山不可。
五月十三日清晨五點,出發。
過了生死關,逃難去
迴曲的山路,被震得柔腸寸斷;加上雨勢驚人,山上石塊不時從身旁滾落,泥流頻繁滑下,他們只好折返回原點。
通訊全斷,受困深山,不知金山家人情況如何?周秀瓊只能哭泣。
五月十四日清晨五點,他們決定再試試看。披荊斬棘,踩過瓦礫,從絕境中殺出一條活路;腳下就是萬丈深壑,手腳發軟卻求生意志堅定;在泥石中趴滾翻爬,極度窘迫也要勇往直前;逃難途中,偶爾見到罹難者的遺體……大家都哭了,此情此景,蒼天可知?外人可知?
體重八十五公斤的先生,走了三分之一路程,已臉色泛白發青、氣喘心悸肚痛,「我真的走不下去了。」先生想放棄了,周秀瓊大聲鼓勵:「你一定要堅持,爸媽或許以為我們已經罹難,所以我們要活著走出去……」
身邊只剩礦泉水與兩顆蛋,全靠意志力了!在連續走了十多個小時後,終於出現在有人跡的公路邊;他們像是從原始山林中出走的野人般,滿身污泥,手上還拄著根棍子。
可以鬆口氣了,有救了!
狼狽脫險,老家倒塌
路人見了他們,心知是從深山逃出來的,比了手勢連聲稱「讚」。軍車接送他們到都江堰市,沿途看見武警與解放軍背著沉重的藥品、發電機等裝備,正小跑步趕著路。受災的人往外逃難,將衣服綁在木棍上,揮舞求救;外地人則急著往山裏走,尋找失聯親友。
到了都江堰市,周秀瓊撥了通電話給親人,當電話接通時,雙方都無語;「太激動了,我沒法說話啊。」九死一生逃了出來,親友都以為她肯定已死……
幾乎是千山萬水、千辛萬苦走出大山,以為回到老家,就可以平安了,沒想到金山鎮房舍幾乎全毀,自己的家成了危屋。輾轉來到臨時安置災民的帳棚區,距離她提起勇氣走出大山,已是二十個小時後的事。
她和五、六百人一同起居在帳棚區。棚下彈簧床、木床、鐵床、行軍床、沙發、個人式小帳棚等紛陳並列,放眼望去,家家戶戶就像是睡在一個大通鋪上,毫無隱私。
好些日子,周秀瓊都無法入眠,每當雙眼一閉,都是死裏求生的驚恐畫面。然而她深感慶幸,因為不僅家人平安,在汶川廠裏的五百多位同事也無人傷亡。
「只要有個能遮風蔽雨的鐵皮屋,我就滿意了。」災後十多天,不遠處的大片空地上,政府開始趕搭簡易住房,周秀瓊望了望,知足地這麼說。
有人聞問,站得住
每天待在布棚裏,周秀瓊看著慈濟志工天天來幫大家煮熱食,不曾聽過他們喊累,並且溫暖對待鄉親。「若換作是我,肯定做不到。」她說,即便親身經歷災難,也無法像志工這樣體貼受難者。
她的兩位姪女周豔與周蘭,一位初中二年級、一位才小學四年級,天天都往慈濟熱食供應站報到,洗菜、切菜、清理環境或唱歌。女孩們的父母在上海,焦急地想將她們接往同住、遠離災區,但姊妹倆就是不肯。
「從現在起,我不說假話、不做壞事了。」周豔說,她也要跟慈濟人一樣,做人誠實懂得感恩,而且多做善事幫助他人。周蘭則說:「幫助別人就是快樂自己。所以,我天天在這兒當志願者很快樂。」
周秀瓊右肘關節發炎多年,平日不輕易碰冷水,為了洗菜切菜服務鄉親,決定豁出去,「別人遠道來援助,我們自己更要站起來。」
慈濟志工無私的陪伴,讓周秀瓊對未來更有信心。「這對村民是很大的鼓舞力量,否則災後容易意志消沉。」
多年來,和先生大老遠跑去汶川工作,無非是為了賺錢、存錢、蓋屋,不意大地震將這些年的心血全毀了。
「要想再站起,不知又是多少年!」周秀瓊眼眶泛淚,但嘴角微微揚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