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竹 年畫之鄉微笑站起
◎撰文‧凃心怡 攝影、圖說‧顏霖沼
綿竹年畫,明末清初開始盛行,
與天津楊柳青年畫、山東濰坊年畫、蘇州桃花塢年畫,
並稱為「中國四大年畫」。
一幅幅表情動作靈活的畫作,躍於粉白透亮的牆上,
農房、灰瓦映襯著遠山、綠田,景觀秀麗,
這就是「年畫之鄉」——
綿竹市遵道鎮棚花村最受遊客喜愛的一景。
綿竹,距離汶川震央僅三十公里,
地震造成一萬多人罹難,棚花村房屋更全數傾毀。
年畫裏的娃娃在斷垣中依舊嬉戲微笑,
彷彿鼓舞著人們重新開始。
將綿密的絲線細分為三,年畫刺繡師傅鐘英熟練地以細針穿線,再一針針仔細地落在絲緞上,一幅半成品的刺繡年畫已是賞心悅目。
鐘英擁有好手藝,每年都讓遊客心甘情願將她的作品購買回家。拿起另一幅繡有佛像的年畫,鐘英說什麼也不會將它賣了。「在落最後一針時,強烈的搖晃嚇得我抓起畫像往外跑,才剛跑到前院,房子就硬生生在我後頭塌了。」這些天才從驚嚇中穩定下來,完成這幅佛像畫作,「我想,是祂在保佑我。」
棚花村不僅以刺繡年畫出名,每戶人家彩繪在牆上、門上,一幅幅寓含祝福與年節意味的年畫,更是吸引眾多遊客造訪的特色之一。
然而,這場芮氏規模八的強震,使得棚花村的房舍全數受災,一千七百位居民有四十人罹難。藝師來不及搶救作品,多數作品掏挖出來幾被風沙石礫給劃傷;牆上的年畫除了少數幾幅安在,其餘都已消失於斷垣殘壁中。
從小就視刺繡年畫為生路與興趣的鐘英,落寞地告訴我們:「地震後那些天都忙著搬東西,讓手給變粗了,手一粗就不能碰畫,否則會將絲緞給磨壞。」
刺繡工作停了快一個月,「所幸技藝還在,再去買絲線與綢緞,我就能作工了。」
「農家樂」業者:
一無所有還負債
綿竹,位在四川盆地西北部,是德陽轄下的縣級市,面積相當於四個半台北市,轄二十一個鄉鎮,人口五十二萬。地震造成一萬一千三百多人死亡或失蹤、三萬八千多人受傷,房屋倒塌十九萬戶,城市只有不到一成建築完好。其中漢旺、遵道、金花等鎮,均屬重災區。
棚花村位於山區,曾是遵道鎮上較難發展的區域,四年前統一改造農房,發揚傳承五百多年的年畫技藝;再加上三月梨花節,滿山遍野的梨花美不勝收,盛暑之際亦比平地來得幽涼,成為新興的觀光去處。
今年,剛過完梨花季一個多月,「農家樂(民宿)業者」備妥空房,準備迎接夏季遊客來此住上三、五天,享受山間寧靜清涼;刺繡師傅們在午後涼爽時,繡上一幅幅精美的畫作,販售給懂得欣賞的伯樂。
但數十秒強震,就將這幾年心血毀成廢磚碎瓦。鐘英的父親指著帳棚旁那堆得比人高的廢墟說,前些時候新建了五間房,打算經營「農家樂」,豈料才蓋好兩天,自家人都還沒住進去,就這樣毀了。
「這房子花了我所有的積蓄,有一部分還是跟朋友親戚借的。」如今,沒房子、沒收入,還有一筆債要還。
鐘英告訴我們,這幾年村民都把錢投入在房舍上,盼美麗的家園招來觀光收入,「沒想到一夕之間,房屋全毀,真是一無所有了。」
地震發生當晚,各家各戶拉出曬榖用的塑膠布搭帳棚安身;沒塑膠布的,就和親友同擠一處。由於道路中斷,救援無法進來,沒多想餘震的威脅,翌日所有壯丁回到宛如廢墟的家中,掘開破瓦碎礫找尋食物,再用牆壁磚頭搭起簡易爐灶、把梁柱當柴燒,想辦法支撐下去。
三天後,救援進駐,糧米、帳棚、衣物無缺。居民仍是背著簍子,撿拾瓦礫堆中尚可使用的物品克難度日;空地上,排列整齊的屋瓦、窗戶與大門,是他們二十多天來勤勞尋寶的成果。「以後重建都還用得上呢。」他們說,多撿一些堪用的建材,就能減輕重建的花費。
前些天,一台大型遊覽車到了這裏,遊客舊地重遊,想看看記憶中美麗的棚花村變成什麼樣;其中一人不勝唏噓地說:「真是可惜了這麼一個好地方。希望重建速度能快些,我還想再來呢。」
鐘英說,以後肯定是要原址重建的,「還要再跟以前一樣,建築黛瓦白牆的美麗川西民居,畫上富具文化涵養的年畫。只要人在、技藝在,年畫村不會就此消失的。」
強震不但直搗觀光,更破壞整個綿竹市的產業,讓這個連續十三年名列四川綜合經濟實力前三名的城市,五百多家企業歇業,工業損失達百分之百,主要礦業與化工業也全數停擺。
棚花村多數人因此失業,只能在家幫忙莊稼農活;然農忙時期已過,要掙錢,得到外縣市去。
本是礦工的楊先生說,很多同事慘遭活埋,他福大命大逃過一劫,以後也想到外地工作;這些日子整理自家廢墟,或者到市區受聘於公司企業整理塌毀的建築,賺點微薄工錢。「簡易屋還沒搭起來,全家人都在帳棚裏。沒安頓好家人之前,沒法子放心到外地去。」
村民期望:
暢快洗個熱水澡
「要到我家裏去看看嗎?」周丹,一個十七歲的大姑娘問著初來此地、急欲了解一切的我們說。她所謂的「家」,是一頂帳棚。
「這次史無前例的大地震,把我們給嚇傻了,連平躺在床上,也覺得好像在搖晃。在帳棚裏很安心,地震來也不怕。」這個「家」每遇大雨又淹又漏,但就像是習慣兩三日就來一遭的餘震,一個月以來,居民也漸習慣帳棚生活。
夏季天暗得慢,在天還亮著的「晚上」八點半,去市裏頭打工的人回來了,喧鬧的夜間生活正式開展。村幹部開始發放白米與物資,幾天前接上的電,昏黃的燈泡照亮一頂頂帳棚所隔出來的巷弄,大家走到戶外散步閒聊,或是聚集在村中僅有的一台電視機前,觀看地震前每晚都要看的連續劇。
夜色昏暗,三兩居民相約往河邊走去,周丹淘氣地問我們想不想去看看。在下坡路段,我們詢問擦身而過的人,在濃濃的四川鄉音中,從聽得懂的幾成言語得知,原來大家都到溪邊洗澡去了。
由於水廠崩塌、供水管線毀損,地震後一個月棚花村還沒接上自來水。每日水車運來三點五噸用水,居民們提著各式各樣的桶子盛裝,也深知水源得來不易,需分毫節約使用;至於盥洗,就靠天然水源了。
大家往上游走去,盡量尋找暗角處洗澡,相互閃避。有別於男孩們與中年人的灑脫自在,像周丹一樣的女孩們都等到天更黑,才提著手電筒來到河邊,一旁還要有人撐傘看顧。
談起洗澡,大家好像在說個有趣的遊戲。問他們是否樂在其中?得到異口同聲回答:「不喜歡。」周丹說,不方便是其一;雖然天氣很熱,但夜間河水冰冷,「真希望洗個暢快的熱水澡。」
「我們既然不能改變環境,就要去適應。」周丹說,這兒少見濃濃的哀傷與絕望,是源於鄉間人需要的不多,樂天知命。
專業意見:
心理重建刻不容緩
急難階段過去,政府建設簡易屋的同時,民間團體與志願者仍不斷深入災區。
中午時分,一台滿載物資和藥品的車輛開進帳棚區,下車的是一對中年夫婦,平常在深圳擔任義工,四川災後第二天請長假來擔任志願者,對於收入減少不以為意。
在災區這一個月來,夫妻倆發現有愛心的人很多;談及村民現在最需要的,太太張曉燕肯定地說:「自立自強!」她認為,援助只是一時,最終還是要仰賴居民以堅定的意念走出傷痛,重建家園。
張曉燕是專業心理諮詢師,走訪重災區數個救災點,每處都有心理衛生人員進駐,「這是很好的事。心理健康,做什麼事都很快,重建腳步也會加快。」
針對心靈輔導,先生楊青明特別讚揚慈濟:「有組織、有企畫,值得國內民間團體學習。」慈濟賑災團隊從六月一日進駐綿竹災區服務以來,持續以熱食供應、醫療協助來陪伴、傳遞安心關懷。
「晚上睡得好不好?」「心情上都可以嗎?」面對每位來看病的居民,花蓮慈濟醫院精神醫學部主任林喬祥總會問上這兩句。他也觀察到:「大人有重建工作可以分散悲傷,但孩子提前放暑假,無所事事又得不到太多的關懷,心理重建速度相對緩慢。」
慈濟志工集結小孩,讓他們當小志工,舉凡翻譯四川方言、打掃環境或是跟隨志工家訪,一步步將他們的心從地震後的空洞與恐慌中拉出來。
每日在醫療站協助量血壓的小志工何萍說:「放暑假沒事做,也幫不上大人的忙。」這股空虛讓她一度不太愛說話,「現在有『工作』了,覺得日子很紮實。」
一位媽媽也說,地震過後兒子像是被嚇著了,不太愛講話,也沒胃口吃飯,「他主動加入小志工的行列,每餐飯盒還能吃光光。」看見孩子回復以往,媽媽也比較能專心投入重建,「聽到孩子們的聲音,朝氣、活力都來了,驅散風聲鶴唳的恐懼,好像回到以前的生活。」
林喬祥認為,孩子的笑容與聲音,能帶來安慰與振奮的希望,他們跑跳戲鬧的模樣,能讓大人們輕鬆不少。
志工創意:
開飯前的同樂會
棚花村民和來自山上的金花鎮居民約兩千多人,集中在大廣場上,搭起數百頂帳棚共同生活;由於距離緊密,無法每家每戶開伙烹煮,以免火苗跳躍蔓延棚區。因此政府編制的婦女協會在遠離棚區的空地設立九個點煮熱食,居民每人每天提供八兩白米集中煮食。
因為缺乏電力、瓦斯,每日三餐都得辛苦燒柴起火。「環境克難、物資簡單、烹飪工具不足,煮食不容易;加上環境衛生也常讓我們膽顫心驚,所以每天都吃得很簡單。」穿著印有慈濟標誌的圍裙、戴著口罩,居民劉英手中不停將黃瓜切片,也說慶幸才過半個月,慈濟就來了。
慈濟賑災團接手熱食烹飪的任務,每日一早自鄰市運來滿車新鮮蔬菜,烹煮出日日不同的菜色免費供應;環境衛生井井有條,每一餐飯都讓居民期待。
曾參與九二一賑災的慈濟志工羅明憲表示,熱食供應,能帶給受災居民及救災人員最大的安慰與動力。他回憶起在棚花村服務的第一天,看見近兩千位鄉親在烈日下排著長長人龍領取熱食,志工們很不忍,甚至心疼得哭了。
為了替居民遮擋豔陽,志工搭起三個雨棚;還發揮創意,開辦手語教學、健康醫療常識等活動。正坐在棚中唱著歌的陳先生說:「真是有趣!因為人多,要等很久才能打到菜,但這樣的等待方式挺新鮮的。」
這不僅是志工的體貼心意,也是一分尊重。
少女周丹:
痛過所以付諸行動
晚餐後,慈濟志工返回市區。一名婦人帶著兩只碗來問:「剛做小工回來,還有飯吃嗎?」正蹲在山泉水接頭下洗盤子的周丹立即起身招呼,打開布蓋,幫對方填滿飯菜。
「志工每天都會多煮一些,不管多晚,都有得吃。」接著,她又趕忙刷洗大鍋:「志工們太辛苦,洗碗盤我們來幫忙就行了。」
周丹一家人原先住在山上,災後舉村遷徙至棚花村暫住。這個小姑娘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十三歲時,父親死於車禍,喪失親人的痛,她比很多人都先體會到了。
地震將校舍變成危樓,全校師生逃出;由於交通中斷,電話又打不通,周丹和同學徒步走了五個小時才回到家。「媽媽焦急將我摟進懷,那時那刻我心想,只要人在就好,不奢求什麼了。」
然而在山上煤坑工作的繼父遲遲沒有消息,只能苦苦等待。周丹形容,那種感覺更難受!所幸九天後,繼父和其他工人終於平安歸來。
安了心又不必上課,周丹閒來無事就在帳棚間晃晃,發現老人們整日坐在帳棚外,憂愁滿面;還有些父母失去了孩子,更多的是因為家毀了,即使還有重建希望,卻難以療癒心靈創傷。
她想起生父往生時痛不欲生的當下,以及繼父失聯那段期間的絕望;感受到陪伴是支持心靈重建的良方,於是感同身受走入各個帳棚,開始了關懷行動。
「有很多人覺得我很奇怪,認為我是神經病;我約同學一起做,他們也不要,起初的挫折很大。」有次她關懷一位老奶奶,奶奶的老伴在地震中往生,兒媳忙於重建,孤獨的她不是以淚洗面,就是呆坐在棚外思念老伴,甚至一度想放棄生命。
在周丹持續陪伴下,奶奶開始和他人互動,也決定好好活下去;她感謝周丹的陪伴,讓她心情得以舒緩。
這激勵了周丹想奉獻的決心,但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還好慈濟人來了,都是好人,所以我放心把我這些日子所蒐集的關懷名單提供給他們。」
志工接手關懷,周丹也沒閒著,投入香積行列,繼續為居民付出,「不能一直把自己當災民看。援助不會一直來,我們一定要自救。」
親友互助:
兩家人成一家人
與周丹同住帳棚區的向玲,地震後用三千元積蓄購買上百盒洗衣粉分送鄰里;一向害羞沉默的劉然,也加入志願者行列,協助發放、維持秩序的工作。
周丹、向玲和劉然,三個十六、七歲的大孩子,散發年輕活力為鄉親們奉獻;大人們也拿出守望相助的精神,握緊彼此的手給予力量,度過艱難時期。
九歲的陳忠凱和媽媽的帳棚,搭在自家屋後空地上,旁邊棚裏住著舅舅一家人。地震時,舅舅歐國強與舅媽正在田裏做活,眼睜睜看著前方的房子一座座倒塌。震動一停,站穩腳步,夫婦倆就趕緊奔回村裏。「忠凱的媽媽眼睛不好,我們馬上就想到她。雖然兩家人的房子都坍了,但看她沒事,我們就安心了。」
眼見鄰居開始自救,但忠凱父親往生的消息卻從山上礦坑傳回。「這是我們一輩子的痛,但還是要重振精神,把家撐起來。」歐國強一家人開始照顧著忠凱和媽媽。
他說,無法對這一小一盲坐視不管,「地震前我們是兩家人,現在我們是一家人。」家震垮了,但家人的心卻更加綿密連結。
「地震是天然災害,大家都受災了,也看到人們伸出手,幫助我們度過難關。」歐國強惋惜親人往生,但地震產生愛的能量卻帶給他很大的感動,「被關愛的我們,一定要堅強起來!」
「外援是暫時的,生產自救才是長久的」,殘牆上的一張張標語不僅是口號,在棚花村居民身上已看見這股強大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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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周丹接到老師通知,在等待學校重建時間,全班遠赴海南島復學。一邊整理著要帶去遠方的生活用品,周丹一反平時的朝氣,僅說:「這也是沒辦法的,我只希望能趕快念完書,再回來幫忙。」周丹期許自己能以更強健的雙手協助家園重建。
「災難,從另一個方向來看,對居民來說是一個財富。」心理師張曉燕走遍各災區,深深認為,人經歷災難以後,心靈會變得堅強。
綿竹,因盛產綿竹而得名;綿竹的特性不屈不撓,愈是風霜雪劍,竹針愈堅硬、愈是挺拔向上。
災後一個月,我們來到離震央僅三十公里的綿竹市遵道鎮棚花村,已不見哀鴻遍野的景象,一股飽滿的重建能量正在釋放希望。
往診途中 送爺爺就醫
◎資料提供‧林慧芬、楊淑媛 攝影‧顏霖沼
結束上午的醫療站看診,下午準備往診去;才剛出發,就有人緊急通報,前面有人昏倒了!吳森醫師趕緊前往。
我們走過一片瓦礫堆後,看見樹下躺著一位老爺爺,非常虛弱也無法答話;為他量了血壓正常,輕拍身體各部位也沒有發現受傷或骨折,但爺爺的身上有條導尿管,尿袋裏沒有尿液。研判爺爺可能多天沒進食,才會昏倒,需要送醫吊點滴補充營養。
我們準備將爺爺抬出去就診,在瓦礫堆中找到一片門板,清除鐵釘和木屑權充擔架,小朋友回家找來一床棉被保暖。大家同心協力把老爺爺送出去。
眾人將老爺爺送到野戰醫院,解放軍評估這裏不適合急救,連忙聯絡救護車,將爺爺送往綿竹醫院。
等待期間,吳森醫師用寶特瓶的瓶蓋裝水,一小口一小口地餵給老爺爺喝。爺爺閉著眼睛、張開嘴巴、等待著水,不一會兒已經喝掉半瓶礦泉水,可見爺爺非常口渴。吳森醫師今年也六十六歲了,但他不顯老態,親切地跪在爺爺身邊,一句句安慰他:「來!喝水,不要擔心,馬上就要送您到醫院了。」
爺爺的媳婦也很擔憂爺爺的狀況,但在小志工的安慰按摩下,舒緩了不少。
原來,今年八十三歲的曾凡影爺爺,兒子在地震中被掉落的磚塊打死了,傷心的爺爺每天都會到兒子身亡的樹邊看看,也就是這樣昏倒在樹下。
隔天爺爺被醫院送回家,我們前往探望時知道爺爺患有肺癌末期,他很絕望,說如果往生也就解脫了。我們聽了好心疼,期待這段時間能多陪陪他,讓他的身心舒服一些。
【意外登台】
這個地方原本是棚花村每年三月梨花節期間,各種表演活動進行的舞台,如今擠滿了帳棚;一頂帳棚內住著四五戶人家、十幾人是司空見慣的事。遠方坍塌裸露的山頭成了天然布景,在這場震災中,村民在大自然編寫的劇本中,未經通告排練即被迫上場演出。
【一天的開始】
隨著天色漸明,帳棚區也逐漸甦醒,人們紛紛走出,在政府提供的臨時供水設施旁盥洗,也在帳棚區外圍炊煮熱食;一時間炊煙裊裊,鍋盆碰撞聲不絕,宛如進行著一場大型野營活動。當梳洗用餐完畢,日頭逐漸高升,許多居民也將外出工作幹活,直到傍晚才返回。
【揭開綺麗夢想】
眼前是一面貼著一張張偶像海報和可愛粉彩貼紙的牆壁,不難想見這兒應是個小女生的房間。而當梁垮牆塌,一切攤露在陽光之下,這兒便不再是個遮風蔽雨之處,也不再是能夠藏著綺麗夢想的私密空間了。
【家】
在棚花村,一對住在帳棚裏的夫妻在沒了屋頂的廚房炊煮早餐,隨後兩人便就著一旁的一張矮桌子簡單開伙。
對一般人來說,石塊、木頭和情感構成了一個家的要素,但對這對夫妻而言,即便是臨時過度的帳棚和殘破不全的牆垣,也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家的另類樣貌。
【遵道鎮街景】
儘管街上仍是一片殘破,遵道鎮上的市場早已恢復生機。人們牽車背簍沿路挑選今日所需的菜肉蔬果,當令盛產的桃子依舊受到青睞,而具有鼓舞紀念意義的抗震T恤也是熱賣商品。菜蔬的鮮綠和T恤上的鮮紅,在一片灰撲撲的街道上點綴出些許活潑色彩。
【重新營造未來】
災後一個月,處處可見人們忙著清理已成廢墟的家園。他們召來親友或工人打碎倒塌磚牆以整平地面,用小貨車載走仍可賣些價錢的鋼筋,並將堪用的家當搬到暫居的帳棚中繼續使用。軍隊也協助人民拆屋下瓦,將完整的磚瓦建材堆置原處,以利來日原地重建。
【新屋變成瓦礫】
隨著二○○五年起推行的新農村建設,綿竹一帶的農村紛紛進行舊屋翻新,刷白的外牆繪製深具地方傳統文化色彩的年畫;但地震讓一切化為烏有。許多新屋在裝潢妥當、準備搬遷入厝的前夕倒塌,「都還沒機會享受到哪!」不少人談到這點時,都帶著既哀嘆又玩笑的語氣。
「農家樂」業者從廢墟中搶救出二○○六年的照片,油菜花田、山景綿延,景色宜人,卻已成歷史。(翻攝/林櫻琴)
【心情布告】
牆上塗繪的圖文往往反映著繪者背後的集體思維。歡樂吉祥的年畫,象徵了這個村子推展農村經濟脫貧致富的樂觀意圖。然而下方新增的一排標語般的文字,則說明著這兒發生了一件重大事故,自慌亂無助及至接受了許多善意援助之後的激動及感念情緒。
【年畫刺繡】
只要太陽不那麼炙烈,鍾英就會將凳子和工具搬到帳棚外繼續年畫刺繡的工作。年畫這項盛於明清的民間藝術,曾是舊時年節期間的重要裝飾,也是珍貴的民間文化資產,近年來更成為發展新農村經濟的動力。鍾英手中來回穿縫的針線,正是懸繫這項傳統手藝持續不致中斷的力量。
【難得享受】
災後生活不便,志工推出義剪以及小志工洗頭的貼心服務。事前志工們除了採購剪刀水桶等必需工具及用品外,投宿旅館的梳子、刮鬍刀也全都派上用場。
果然上門光顧的每位鄉親不論老少,經過一番打理之後,個個面目一新、容光煥發。
【棚下熱情】
一天供應三千多份熱食,在小小的梨花廣場上不是件單純容易的事。特別在中午豔陽高照,供餐速度與領餐人潮不相協調的時刻,對志工們構成小小考驗。
除了勉力維持秩序,志工們將領餐居民分批邀往遮陽棚下作衛教宣導、用餐禮儀示範和活動帶動。這措施不僅讓鄉親們免於日曬與枯等、調節了動線流量,也收到與村民互動的多重效果。
【相濡以沫】
九歲的陳忠凱(左),地震中失去父親。在醫療站,林喬祥(左二)醫師喚來他,描述著地震當天早上在學校裏看到大他一歲的女孩楊洋上台領獎的情景。當天下午楊洋在家中不幸罹難,失去女兒的楊媽媽(右二)邊聽邊流露出既欣慰又哀傷的神情。
【農家女孩】
走過兒時上學時天天必經的山徑,周丹對路上的一切再熟悉不過了。「這些樹原本都長在較高處的,地震後全下滑了兩三公尺。」周丹指著路旁腳邊的幾株樹木說道:「山也變矮了。」途經老家果園,周丹身手矯健,一溜煙爬上了桃樹摘桃,不一會兒就採了一袋;「等會兒請師伯、師姑們吃!」
【綿竹後花園】
清晨仍是一片氤氳的稻田間,錯落著一幢幢白色屋舍,景致令人神清氣爽。有綿竹後花園之稱的棚花村,擁有清麗的田園風光和恬適的農家氣息,讓人願意相信這兒是沃野千里、時無荒年的富饒之地。只是這一次上天似乎忘了過往對此地的眷顧,將極大尺度的苦難降臨在這片土地上。
【搶收小麥趕插秧】
五月正是小麥和各類水果採收的農忙季節,不料發生了這場撕裂天地的災難,讓所有工作停擺。在各方協助搶收小麥之後,輪種的稻米也終於順利趕上插秧的季節。在棚花村,一名老者正在路邊翻動麥桿,曬乾後可用來覆蓋帳棚隔熱。
【只能往前走】
時鐘指針不會永遠停在災難發生的那一刻。花了近一個月整頓受損的屋子後,劉正蘭和女兒葉蓉回復平日採桃賣桃的規律生活。正午時分,兩人結束早上在市場的擺攤,背著賣剩的桃子,穿過已成一片廢墟的村莊準備回家,「今天上午還不錯,賣了四十多塊錢。」葉蓉說。
【被災難封存的時空】
遵道小學寂靜的教室像似時光凝結了的空間,一切彷彿都被封存在五月十二日下午天地搖晃的那一刻——來不及帶走的書包,凌亂的桌椅,墜落課桌上和地面的磚石,以及龜裂的牆壁,無聲保留了當時的驚恐和慌亂。中止的不只是時間,孩子們的學習也嘎然停頓。
【年少那個暑假】
村裏許多男孩都是籃球迷,打球是日常生活中重要的排遣。在棚花村,高一的王楊和初二的張勇當街就鬥起牛來,王楊左右換手運球欲突破張勇的防守。對這群精力充沛的孩子來說,這場因地震而提前到來的暑假,也將會是他們成長過程中的一段獨特回憶。
【帳棚對外窗】
當夜幕低垂,村民多半聚集在帳棚裏外收看電視。閃著螢光的小方框此刻成了與外界資訊接觸的窗口,也讓村民們免於成為訊息的孤島。他們最常鎖定新聞報導以掌握最新災情救援與重建進度,也不忘繼續收看中斷了好一些時日的戲劇節目來調劑身心。
【這就是人生】
棚花村民在樹下結上繩網作為休憩之處,村民總愛到這兒坐坐,和熟識者聊聊天,中午時間躺上去打個盹兒,孩子們更當作鞦韆玩耍。山村子民過日子自有一套淡然無爭的方式;即便是災後相對艱困的時候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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