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蕾蒂絲.恩葛瑪——南非
◎撰文/凃心怡
穿上「藍天白雲」,我從沒想過有什麼事是不能做到的。這麼多年來把愛散播到鄰近國度是很大的考驗,但我們應該自己強壯起來。
南非,是世界上種族和文化最多元的國度之一,國歌更使用五種語言吟唱,可見族群之多元。即使隔著語言、種族與血脈的遙遠距離,牽動著葛蕾蒂絲「回家」的那支指南針,是來自於一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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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蕾蒂絲(前排左一)忙著做慈濟,子孫懂事讓她無後顧之憂。(攝影/蕭耀華) |
走在志工團隊的最前頭,在非洲大陸的土地上,葛蕾蒂絲.恩葛瑪(Gladys Ngema)總是義無反顧地往需要的地方走去。
可能是一戶窮得快要餓死的人家,可能是因為疾病摧殘而無法自理的病患,也可能是人人畏懼的愛滋病患者,無論是誰,她都伸出那雙來自祖魯族人的黑色大手,溫暖地擁抱對方。
這樣一位義無反顧的祖魯族人,對外介紹自己時,總是說:「我是慈濟志工。」
用愛取代仇恨
一九九四年,葛蕾蒂絲的家被一把惡火燒得只剩下一坨突起的灰燼,起火原因來自一枚汽油彈,而引燃這顆威力十足火藥的,竟是她先生的外遇對象!
「她唆使一些年輕人對著我家丟汽油彈,試圖讓我跟孩子離開人世。」葛蕾蒂絲回想起這段過往,仍心有餘悸,慶幸的是她與兒女都在第一時間跑了出來。人命雖然安康,髮膚沒有受損,但是遮風蔽雨的屋子就這麼沒了,對於生活窮困的他們而言,簡直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葛蕾蒂絲變得一無所有,她帶著孩子投靠母親,還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她除了留下一命,護全子女的安危,僅剩的只有身上那件令她瑟瑟發抖的單薄衣裳。
「當時我聽說,有個團體要來發衣服,我馬上跑去領。」葛蕾蒂絲所說的,正是臺灣慈濟人從海的那一頭運送過來、整整十五個貨櫃的衣物,預計發放給八千個貧窮人家度過寒冬。
葛蕾蒂絲去了,光著一雙腳,也帶著一臉的惶恐與揮之不去的憤恨。當時,發放團隊中的慈濟志工潘明水發現了她,在了解來龍去脈之後,不禁勸慰著她說:「你要忘記仇恨和不好的過去。」
葛蕾蒂絲對於這番話,感受到置身事外的刺耳,她心中雖然不滿,然而好心人送來的溫暖衣裳,卻也一步步地帶入了她的心,她認為這群人或許是上帝派來的藍衣天使!她的想法,令潘明水莞爾,並鼓勵她:「只要你願意,你也可以成為和我們一樣助人的天使。」
就這樣,葛蕾蒂絲開始跟著潘明水行善的腳步,走往各村落,擔任潘明水的翻譯。她還記得,潘明水曾到一個因為政治紛亂而導致萬物匱乏的地區,告訴當地居民:「我什麼都不會給你們,直到你們能夠彼此相互愛對方。」
「那時候,我們本土志工很多人都是受到政治因素導致人生破滅,所以當時我們心裏面都覺得這個人瘋了,不給我們東西,只告訴我們什麼是大愛。大愛是什麼?大愛沒有辦法讓我們肚子填飽,沒有辦法給我們房子住。」
潘明水曾經鼓勵他們種菜餵養愛滋孤兒。當時大家心裏也只是笑笑,想著:「我們都快要窮死了,要想辦法去找工作,種菜能種出什麼?還要養孤兒?」
可是葛蕾蒂絲一群人乖乖聽話,至今他們仰賴這幾方綠地,不僅可以溫飽自己、養活數百孤兒,甚至還能拿到市場販售,賺到購買其他食物的經費。「一步一步,慈濟的理念讓我們相信跟著做就對了,慢慢的,大愛也因此傳動出來。」
她也跟著潘明水一同去關懷愛滋病患者,除了定期替這些患者清洗身體,也幫他們按摩,疏通血液循環以免肌肉壞死。
起初潘明水的提議,讓葛蕾蒂絲嚇壞了,直說:「我們既不是醫師也不是護理師,可以幫助他們什麼?而且接觸他們是會死的!」最後葛蕾蒂絲撂下一句:「你真是一個瘋子。」
潘明水微笑不語,他自顧自地走入患者的家,擁抱他們,近身交談,並且替他們清洗骯髒的身軀。當下,葛蕾蒂絲的恐懼完全被拋諸腦後,填滿心頭的,唯有感動,「我時常在想,他是個黃種人,怎麼願意這樣親近我們黑人?又做這些大家都害怕的事?」
「臺灣人這樣不遠千里來南非幫助我們祖魯族人,協助我們改善生活,那我自己呢?」她的反思成為一股行動的力量,在潘明水決定成立裁縫職訓班時,葛蕾蒂絲是當年投入縫紉班的成員之一,也是最好的宣傳。
「我們從幫鄰居縫補衣服開始,漸漸的手藝愈來愈精巧,一些附近的家庭代工,如果趕不及出貨就來找我們幫忙,看到我們做得不錯,就介紹出去。」曾經有一個社區集結九個裁縫班,接下一個大廠商的案子,七十八位成員的通力合作下,總計賺取十四萬四千斐鍰。
這一筆錢或許對於一家小型成衣廠來說只是普通盈餘,但對於這群普遍貧窮、一個月賺不足五百塊錢的家庭來說,卻已經是人生中最了不得的事情。
葛蕾蒂絲認為,縫紉班成功的要點就是因為他們懂得付出。以那十四萬四千元的訂單來說,職訓班成員一致決定將百分之三十作為照顧社區孤苦無依的老人、窮人以及殘障和愛滋孤兒的基金,部分提撥購買布料與針線,其餘大家才均分納為己用。
平時,他們也會製作衣服帶到教堂或是社區,分送給需要的孩子與窮人。有好幾個社區的人都知道,每年聖誕節他們肯定會有來自縫紉班婦女的聖誕禮物,而且這項禮物不僅保暖,還貼心地相當合身。
有時候,婦女們意外得到一批捐贈的好布料也不會藏私,或是滿懷利益只想到販賣。比如一九九九年,臺灣潤泰集團捐贈兩大貨櫃的布料過來,職訓班婦女利用這批布料做出一批禦寒的冬衣,全數透過慈濟志工的發放,送到貧困的人家手中。
愛灑非洲大地
葛蕾蒂絲跟隨潘明水的腳步,從關懷貧戶、愛滋病患者、開設職訓所,甚至親手種植菜園餵養孤兒,一點一滴地奉獻。很快十年過去了,葛蕾蒂絲也回到臺灣參與授證儀式,成為一名被肯認的慈濟志工。
穿上那一身中式旗袍,別上金黃慈濟徽章,葛蕾蒂絲卻深感肩上沈重的擔子,她知道,該做的事情更多了。
德本地區祖魯族志工的成功帶動,給潘明水打了一劑強心針,二〇一二年,潘明水組成一支包含葛蕾蒂絲在內的國際志工小組,將善行進一步帶出南非,前往其他鄰近的國家。
「其實他早在十年前,就告訴我們這個規畫,還叫我們一定要去學開車。」葛蕾蒂絲笑說,他們這幾個祖魯族志工,大多都有些年紀,要學會開車談何容易?而要考取駕照,更是難如登天,「開車我們加以訓練就可以了,但常常我們都先敗在筆試。」
由於筆試是透過電腦考試,常常讓這群老媽媽們不知所措,一個按鍵錯誤,又跳回了前一頁。葛蕾蒂絲想起那段慌亂的時刻,不禁苦笑著說:「我們好幾個人是考了又考,考了好幾次都沒有考取駕照。」
十年後,他們終於抵達鄰國土地,當地的景象也讓葛蕾蒂絲嚇壞了,「怎麼會有其他國家的人生活得比南非的我們還要苦?我們在南非所做的根本不算什麼,還有太多地方需要這一分愛。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猶記當年她說潘明水照顧愛滋病患絕對是瘋掉了,但她萬萬沒想到,十年後這句話會反彈回她身上,瘋狂的人變成是自己。
「有一次我們到史瓦帝尼,為一位身體骯髒惡臭、頭髮糾結的老人洗澡,當地人看了,都摀著鼻子躲得遠遠的。」葛蕾蒂絲向老人走了過去,而當地志工看見她前進,卻「有志一同」地往後退了一大步,直說:「你做就好,我們會替他禱告。」
「當時我好像看見當初的自己。」葛蕾蒂絲笑著回想,當初潘明水是怎麼教導她的?於是她溫柔地對他們說:「要先為他清洗乾淨身體,不然上帝看不到這裏有一個骯髒的人。你沒有把他洗乾淨時,上帝不會注意到他,你們的祈禱也不會把福澤灑向他身上。」
接著,她便挽起袖子為那老人細柔地清洗與擦拭。「幾次過後,當地志工一到現場,就自動自發地去端水、幫老人脫衣淨身了。」
假如現在有人問葛蕾蒂絲:「是誰燒了你的房子?」她會笑著回應對方:「我忘了。」她坦言,若是在之前,她只想著要找人殺了這群暴徒,但是現今,她心中只有愛。
葛蕾蒂絲坦言,擔任國際志工奔走非洲各國相當不容易,然而每當她在路途中深感疲憊時,就會想起在臺灣曾見到證嚴法師在座車離開靜思堂時,打開車窗向大家揮手的畫面,「當時我認為,那一揮,是上人要送所有的弟子去到世界的各個角落,當他的手、他的腳走出去。」
「我們應該自己強壯起來!穿上這身藍天白雲,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什麼事是不能做到的。」葛蕾蒂絲心有所感地為這分努力做下了註解,「我的人生因為慈濟而重獲新生,因此面對上人賦予我們的使命,我期待自己能盡己所能地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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