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




愈挫愈美麗
2017-01
  〔推薦序〕不受命運左右
  〔編序〕陪伴的力量
  獨臂勇士畫針情:李道源
  繡出圓滿光華:吳巿
  星光耀滿天:廖健一
  雕琢閃亮亮的心:陳喬筑
  一擔豆花一筆字:施招澤
  走出寂靜:蔡乙萱
  編織愛與希望:李蓮達
  展翅藍天夢隨行:郭維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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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光耀滿天:廖健一
文/謝玉珠

郊遊
廖健一畫出優美的湖畔景致,山高水長,百花盛開,旅人搖櫓遊湖,徜徉在大自然裏。
 
進出總統府五次,廖健一先後獲得前副總統蕭萬長及吳敦義的接見;二〇一六年在國父紀念館的一場口足畫家聯展,也得到總統蔡英文的接見,表揚肢障畫家所展現的不屈不撓精神。

五十二歲的他常想,雖然獲得殊榮,但人生如戲,際遇變幻無窮,該如何演繹這齣人生大戲裏的角色?

一度自暴自棄、想放棄生命的他,竟然有這麼一天,能在總統府接受表揚。這些榮耀都是自己的創作所帶來的;繪畫,不但帶給他莫大的成就感,而且改變了他的後半生!

 
踏出第一步

二十三年前的某天,廖健一的工廠裏傳出一聲巨響,他心中大喊:「完了!」隨即腦海一片空白,不省人事。

等到意識恢復後,耳畔依稀聽見廠房機器運轉的規律聲響,人卻置身醫院病房。他看見太太守在床邊,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臉,手卻一動也不能動。一股幽暗強大的恐懼感,從心靈深處倏然竄出。

「我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廖健一問太太。

「你在工廠搬運機器的時候,被倒下來的機器壓到……」太太紅著眼眶回答,才說完,又止不住眼眶裏的淚水。

這場意外,造成廖健一頸部以下全都失去知覺,一輩子都得坐輪椅。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才二十九歲、正全力衝刺事業的他,怎會發生這種事情?太太和四個女兒的未來該怎麼辦?

廖健一在醫院接受治療及復健,長達一年的時間。出院後,考驗才真正開始。太太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過好今天!」因此,在出院前,護理師交代的注意事項,她都銘記在心。

「每天幫先生按摩、餵他喝水、吃飯、換尿布……」完全不懂醫療照護的她,認真用心學習,不時請教各種照護技巧,希望回家後能給先生最佳的照護品質。

房間的擺設簡單素雅,床頭整齊地擺放藥物。只要床上傳來呻吟聲,太太馬上問他:「哪裏不舒服嗎?需要什麼?」

「水……」

「好!我來餵你喝,慢慢來……」

日常起居需仰賴太太照料,加上么女出生才六個月,太太同時要照顧四個年幼的女兒,廖健一雖然心疼,卻也無可奈何。面對如此處境,太太顯得十分堅強,而岳母也適時伸出援手。

回醫院做復健,對廖健一而言,也是痛苦的折騰。所幸,在太太的鼓勵下,讀幼稚園的女兒們輪流按摩他的手和腳,幫忙他做復健,也促進父女親情。

太太除了忙著照料一家人,還要在家裏趕做手工,賺取工資來維持家庭開銷。她每天忙著與時間賽跑,幾乎沒有片刻喘息的時間。

受傷後,廖健一頓時喪失生活重心,意志消沈,每天躺在床上自怨自艾,脾氣愈來愈暴躁。

天天盯著天花板看,他怨老天爺,為什麼要對他這麼殘忍?自己就像出了軌的列車,車廂倒臥在軌道上,無法繼續向前行駛,他不知道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儘管有許多公益團體的志工及社工來探望他、鼓勵他,但冷漠以對是他的標準對應模式。太太希望他能敞開胸懷,與人多些互動,但廖健一總是抗拒外界的關懷,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這樣過了五年,一九九八年八月,幾位慈濟志工也走進了廖家。

「孩子都還那麼小,很需要你!你要振作一點,要勇敢地走出去!」

「太太這麼好,不離不棄,一直陪在身邊照顧你、照顧這個家,你要體貼她的用心。」

廖健一對志工黃梅等人臭著一張臉,照例不理不睬。但是,志工們依舊往廖家跑,不厭其煩地找話題。

雖然先生不領情,但對太太來說,有人常常來關心她、聽她傾訴、為她加油打氣,的確能為她及四個孩子帶來溫暖的力量。

「廖先生,我們又來囉!」

「我最近去花蓮慈院當志工,看到一位先生因為車禍,傷勢很嚴重,但是他很勇敢喔!說自己一定要好起來,因為他還有夢想,絕對不會放棄治療……」黃梅分享自己擔任志工所遇到的感人故事。

這些年來,志工們在客廳關懷太太及小孩的話語,其實都一一聽進廖健一的耳裏,他也認同志工說的話很有道理,終於願意打開心門與志工互動,態度也愈來愈友善。

二〇〇二年,彰化縣脊髓損傷重建協會在埔心鄉舉辦口足繪畫班,志工邀請廖健一共同來學畫,並且表示會贊助學費,請他不用擔心。蟄居家中九年,要再重新面對人群,廖健一的內心仍有很大的恐懼和掙扎。

本來欠缺意願的他,在志工的溫柔鼓勵下,有了一些信心;加上考量到只要自己報名參加,就能讓繪畫班順利開課,等於間接幫助了想學畫的人;而且太太也期待他去參加團體活動,不要整天窩在家裏。

「去看看別人如何過生活吧!他們可以,你也一定有辦法!我開車載你去!」太太像哄小孩般,耐心地鼓勵,他終於鼓起勇氣,點頭報名參加了。

豐收
廖健一彩繪出阿里山火車行駛在櫻花樹下,農民採茶,洋溢一片豐收的喜悅
 
挑戰不可能

走出家門後,人生果真就不一樣了。

繪畫班上,大多是身體癱瘓、狀況和他大同小異的同學,他們各有不同的人生際遇;有的是被家人遺棄,有的身體狀況更差,有的三餐不濟等。他們來學習口足繪畫,不只是讓心靈有個寄託,也希望藉此改善經濟。

看看別人,想想自己,廖健一深知自己是個有福的人,有深愛著他的家人陪在身旁,怎能再對人亂發脾氣!

同學們不放棄追求夢想的態度,也激勵了不服輸的他——別人可以,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繪畫班課程,每週進行一次,一次六個小時,一開始他確實吃足了苦頭。頸椎受傷的他,有姿勢性低血壓,第一堂課上不到三十分鐘,就昏倒了;太太才剛到家不久,就接到電話,又趕去接他回家。

等他慢慢克服身體的不適,半年後就能安坐課堂,暈倒的情況較少發生了。兩、三年後,他能坐上一整天。

由於整隻手乏力,他無法握住畫筆,只能用咬的。但用嘴巴咬,口水直淌,也不懂得拿捏力道;若是咬得太輕則畫不出來,咬得太用力時,整排牙齒都非常疼痛,咬畫筆的時間長了,還會作嘔想吐。

缺乏繪畫基礎的他,學得格外吃力。從簡單的線條描繪及三角構圖學起,畫不出好的作品,令他感覺沮喪。但經過老師的指導,再加上自己琢磨練習後,他逐漸理解繪畫的奧妙,之後又練習素描靜物,學習明暗及角度的技巧,慢慢能畫出饒富趣味的好作品。

繪畫班的志工非常照顧廖健一,會幫他洗畫筆及拿畫筆;而同學們彼此相知相惜、加油打氣,讓他很有歸屬感,無形之中,心情變好了,臉上也常常露出笑容。

畫一張圖要將圖畫紙區分四等分,在不同的象限慢慢構圖,再將它拼湊成完整的一幅畫,然後細心地著色。

憑著一股學習的熱情,廖健一耐心克服種種的困難。任由咬緊畫筆的嘴巴痠痛,不斷晃動造成的頭暈,他一點也不以為苦。

「向日葵」,是廖健一歷經幾個月的辛苦所完成的第一幅畫作,他決定自己珍藏。畫中,迎向陽光的向日葵,花朵隨風擺動,彷彿燦爛的笑容,給人帶來光明和希望。

完成這幅畫作後,他對自己比較有信心了。此後,更勤於練習,作畫也愈來愈駕輕就熟了。

「如果身體能停止一小時不痛,該有多好!」這是廖健一最大的希望!

末梢神經疼痛,被醫師統稱是「幽靈痛」,全臺找不到十位相同的患者。這種疼痛令患者痛徹心扉,即使經過臺大醫院六大科系的醫師會診,也找不出確切的病因。

廖健一每天必須仰賴止痛藥來紓緩疼痛,否則無法做事,睡覺之前,則得服用鎮靜劑、止痛藥、安眠藥,才能入睡。

由於疼痛難耐,繪畫班上到第三年時,他痛到無法上課,整整休息了一年。後來,班長、同學時常到家裏關心和鼓勵,希望他能繼續回到繪畫班,太太更是順勢鼓舞他。

再次上課,他發現自己會因為專心作畫而忘記疼痛,生活有了新動力,心也安定下來了。除了到繪畫班上課,他每天在家約有三、四個鐘頭用來繪畫,創作成了日常生活中的樂趣。

 

學畫之後,為了不想成為家人的累贅,他絞盡腦汁思考自己可以從事的工作?與太太討論後,他們決定賣彩券。

在夜市賣彩券,一開始生意並不好,往往一個晚上的收入,還不夠買一頓家人的早餐。

「我有信心,我們的生意一定會愈來愈好的!」即使遭遇困難,性格樂觀的太太仍不忘激勵廖健一。

此外,賣畫的經驗也讓廖健一對自己的作品,產生更厚實的信心。口足畫家協會為這群同學舉辦一場聯合美展,廖健一的一幅畫作受到欣賞而被蒐購。儘管售價只有幾千元,但這是第一次有人購買他的作品,令他激動萬分!

這是他受傷之後,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賺到的第一筆錢。他把這筆款項獻給太太,感謝她這麼多年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鼓勵。

經過多年的努力,累積了更多的經驗及畫作後,協會又幫他舉辦了「個人」畫展,這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隨後各地請他開畫展的邀約不斷,也擴展了他的視野。

隨著歲月的流逝,孩子們也漸漸長大了。二〇一一年,當女兒有能力孝養他們後,廖健一主動向慈濟請求終止補助。生活改善後,廖健一的愛心也不落人後,除了成為慈濟捐款會員,還捐出五幅得意畫作參加義賣。

雖然停止經濟補助,但慈濟人的關懷至今不曾間斷。十多年來的陪伴,看著他們的生活愈來愈穩定,女兒也結婚生子了,黃梅的內心感到欣慰,他們畢竟走過了人生低潮,苦盡甘來,更珍惜當下所擁有的一切。

現在他每週三、五的晚上,獨自在夜市擺攤賣彩券,忙不過來的時候,旁邊的商攤都會主動幫助他,讓他感到人間處處有溫情。家中也另開設彩券行,由太太負責照顧,經濟狀況獲得大幅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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