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出圓滿光華:吳巿
文/李德美、徐璟宜
彩蝶舞花
吳市的十字繡,象徵春暖花開、彩蝶飛舞,充滿了欣欣向榮的幸福滋味。
吳市,本來是一個幸福家庭的平凡女主人,卻因為二十五年前的一場意外,讓她的行動被迫畫上休止符,後半生只能躺在床上度過。
受傷前半年,吳巿像植物人一樣,只剩嘴巴能動。兩年後,她的左手還是不能動,右手也不夠強壯,為了訓練自己獨立生活,她從吃飯學起,用膠帶把湯匙纏在右手。
剛開始,吃兩湯匙飯需要花上半個鐘頭,飯粒還掉得滿身、滿地,吳巿不氣餒,慢慢練習,逐漸有了進步。
之後,她學做「不織布」作品,把肚子當作工作檯,將布料放在肚子上,一針一線,慢慢縫製出蛋糕、娃娃、薑餅屋等作品。
社會局評估吳巿是「極重度傷殘者」,二〇〇九年轉介紅十字會,居家服務員柯金菊每天上門為她按摩、盥洗及烹煮熱食。
當時吳市仍有輕生的念頭,也是慈濟委員的柯金菊便將她提報給慈濟,由訪視志工進行關懷。志工不僅送來《慈濟月刊》、《靜思語》,也送來一張電動床。
二〇一〇年初,慈濟志工定期探望吳市,溫言暖語鼓勵她,只要活下來就有希望;同時,也希望她收看證嚴法師的開示節目。她逐漸了解到,唯有勇敢面對人生,不再埋怨,生活才有改變的可能。
志工邀請吳巿參與慈濟訪視工作,以自身經歷,現身說法,關懷他人。
「你只有半身癱瘓,而我是全身癱瘓,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勤復健就有希望。」吳巿的話讓從工地六樓摔下來的林先生,重新燃起希望。
一摔成癱如何面對
一九九一年國慶日,芳齡二十八的吳市,在打掃房間時,不慎摔了一跤,倒在地上無法動彈,家人緊急將她送往醫院。
救護車火速奔馳,「怎麼這一摔,就摔得這麼嚴重呢?」意識還算清醒的吳市,發覺自己的手腳沒了知覺,知道這一跤摔得不輕。
抵達醫院急診室後,醫師診斷她的頸椎受傷,需要開刀。但頸椎發生錯位,必須先進行物理治療,因此,她每天辛苦地吊脖子、吊沙包,經過了一個星期,脖子受傷的部位終於拉開,長達二十個小時的手術也順利完成。
然而,當醫師走出開刀房後,家屬所迎接的竟是吳市會終身癱瘓的消息。
得知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後,吳市禁不住地號啕大哭,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自己的行動再也無法如同正常人般的自由自在,終身都必須躺在床上度過,這項「宣判」,令她痛徹心扉、難以接受!
半年多來,無法挪動的臀部已經開始潰爛,在失去知覺的情況下,她無法感覺痛楚,只得仰賴醫師用手術刀割除壞死的肌肉組織,一星期必須進行四至五次,每次的手術時間都長達四個多小時。
醫師說:「要清除到見骨,才能整型。」臀部中間的肌肉壞死後,需要割下側邊的肌肉填補,若非沒有知覺,又怎能忍受那種痛苦?
有一天晚上,吳市夢見觀世音菩薩牽著她的右手,要帶她回家,她的右手在夢中便可以動了。不可思議的是,醫師就在那個星期宣布她可以出院調養。回家前,醫師特別叮嚀她,等傷口上的新肉長出來後,再回院進行復健。
丈夫請來看護幫忙照顧,傷口拆線後,吳巿開始做復健。她彷彿嬰兒般,逐一學習站立、翻身、抬屁股等動作。
當時才十一歲的大女兒當起了「小媽媽」,負責煮飯、洗衣、幫弟妹洗澡。學校午休或下課時間,她會匆匆趕回家,幫媽媽翻身、餵食、換尿布,丈夫則努力賺錢養家,以支付龐大的醫藥費。
想到這三個分別才十一歲、八歲及五歲的孩子,吳巿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要認真做復健,讓自己趕緊好起來;她頻繁進出醫院做復健,「我一定要讓你們看見我自己推輪椅回家。」
然而,剛開始做復健時,吳巿很沮喪,常認為自己是累贅。由於腰椎沒有任何支撐的力氣,她常會從輪椅上跌落,曾有一次因此縫了三十多針。為了不想連累家人跟著自己受苦,她總想著有什麼方法能結束自己的生命。
知道媽媽有輕生的念頭,大女兒跪在病床邊哭喊:「媽媽!您不能死,您死了我們怎麼辦?我們不是更可憐嗎?」吳市聽了心都碎了,想到孩子年幼無辜,自己不該尋短,應該努力做復健,勇敢堅強地活下來。
先生下班後,時常帶著兒女到醫院探視吳市,大女兒溫柔地對她說:「媽媽,您要趕快好起來,回家陪伴我們喔!您不能站起來沒關係,只要我們放學時,能看到媽媽,叫一聲『媽媽』就滿足了!」女兒的真情呼喚,讓吳市感動萬分,輕生的念頭也慢慢消退了。
百年好合
囍字的十字繡充滿喜氣,吳市祝福才子佳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血與淚交織的歲月
復健中,最辛苦的是學嬰兒爬行。全身無力的吳市,用手肘撐起上半身,左右手肘輪流向前攀滑;她拚了老命,一寸一寸向前爬。
好不容易從這一邊爬到另一邊,回頭一看,地面留下四條血跡,原來是四隻手腳都磨出了鮮血,護理師相當不捨地說:「好了,沒有力氣就不要再爬了!」一旁的復健病友也勸她:「你的腳沒有用了,不必再做復健啦!」
吳市完全不加理會,為了家人,她仍舊繼續在地板上爬,即使雙手雙腳時常血跡斑斑,任誰看了都會心酸,她還是不放棄站起來的夢想!
丈夫幫她的傷口擦了藥,包了護膝,吳市仍是繼續爬,一心一意只想著:「孩子還小,我一定要趕快回家!」
主治醫師鄧復旦很不忍心,只好以半威脅的口氣警告她:「你若再受傷,就不讓你做復健了!」
吳市含著淚水,向醫師苦苦哀求:「鄧醫師,求求你,讓我繼續做復健,好嗎?我的孩子們都在等我回家!」
鄧醫師被吳市的堅強所感動,拍拍她的肩膀,哽咽地說:「好吧!你慢慢做,不要逞強,一定要休息!」淚眼婆娑的吳市,邊擦淚水邊點頭。
爬行訓練結束後,開始學習坐立。吳巿的腰部無法施力,需要有人攙扶;接著,又要學習趴復健球及推秤錘,她用繩子將臀部綁在櫃子旁邊,學習推動。等推到有力氣了,再繼續學習丟沙包,左手不能丟,就用右手慢慢丟,練習了一段時間後,終於可以出院回家了。
回家後,整天都悶在房裏的吳市,很想出門逛逛、透透氣。然而,每出一次門,家人就要大費周章。剛開始是由丈夫背她下樓,之後上了高中的兒子,也會幫忙背。
兒子每個星期都帶她去林口觀音廟拜拜,或是上菜市場。路上的攤販時常對吳市說:「你實在很幸福,孩子好孝順!」
經過一段時日,她擔心孩子為了她,背上背下,體力會承受不了,就推說不想出門了。
長期臥床容易造成心律不整,吳巿在做復健的過程中,時常眼睛發白,嘴唇發紫,全身突然僵硬,不知不覺中就暈了過去。幸運些,急救半個小時就甦醒過來,有時要急救六個多小時,且每個星期都有兩、三次的紀錄。
醫師經常叮嚀她,要放鬆心情,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慈濟志工得知吳市喜愛做針線類手工藝後,送給她一幅「年年有餘」的十字繡材料。從未學過十字繡的她,仔細閱讀說明書,耐心地數格子、換色線、換針等步驟,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依樣畫葫蘆地完成了「年年有餘」的十字繡畫。
製作十字繡對一般人而言,或許不難,但對吳巿來說,過程可是相當艱辛。她必須將繡針咬在嘴巴,再用能夠移動的右手,將線緩緩拉平。一不小心,嘴唇就會被繡針刺傷流血。
她苦中作樂,不以為苦。當作品一件又一件地完成,她的成就感也伴隨而生。
學習了手工藝後,吳市開始想要用這些作品回饋他人,她做了一個栩栩如生的不織布蛋糕,送給長期協助她復健的主治醫師鄧復旦。紅十字會告訴她,有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子,因頸椎受傷而相當沮喪後,她二話不說,把親手做的作品託人轉送鼓勵她。
熟練之後,她搭配巧思,一針一線地做出一幅幅精彩作品。無論是十字繡、無字繡、不織布蛋糕、布娃娃及手機吊飾等,無不細緻奇巧,令人愛不釋手。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一個頸部以下癱瘓、僅剩右手能勉強施力的人,竟能完成如此漂亮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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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市常與醫院復健室的病友們互動聊天。有次她突發奇想,把自己當作小丑,興致勃勃地對年邁病友說:「阿公、阿嬤,起來囉!做事囉!」
她口中的「做事」,就是每天必做的復健,詼諧的口吻及樂觀的心態,瞬間讓病房熱絡了起來,儼然成為大家的開心果。試著用「嘴巴」傳遞正向能量的吳市,看到別人快樂,自己比別人更加快樂。久而久之,如果醫師遇到鑽牛角尖的病人,就會請吳市去開導。她曾經勸過一位拒絕做復健的中醫師,鼓勵他要堅持下去;一個半月後,這位中醫師出院前,拄著枴杖親自來感謝她,形容她宛如一尊觀世音菩薩,救拔了他的苦痛。
曾動過十一次大刀,吳巿依然開朗樂觀、歡喜助人。她牢記證嚴法師說:「人有無限可能,不要小看自己。」雖然全身癱瘓,但她不再躲在暗角哭泣和嘆息,反而積極以自己為例,四處鼓勵他人,堅強地度過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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