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002《最後的禮物》線上試閱>>> |
| 【 簡介│目錄│推薦序│書摘１│書摘２│書摘３│書摘４│書摘５│書摘６│附錄 】 |
|
|||
|
◆【書摘４】原來「捨」這麼不容易 回想在醫學院上大體解剖課時，總是小心翼翼──因為清楚知道，如果躺在解剖台上的，不是冰冷冷的軀體，而是活生生的患者，我的不小心將會是他一輩子的傷害。而今面對患者，我要求自己比當年更用心、思考更周密，也把所有患者都當成老師。──王柏凱 警方從明雄身上發現了阿姨吳秀菊的電話，「請妳來○○醫院一趟，吳明雄發生意外了……」凌晨三點的一通電話，劃破了暗夜的寂靜。 急診處前是一片人聲鼎沸的混亂，明雄的親友紛紛趕至。警察說，明雄與他的機車倒在橋邊，已找不到肇事者…… 「怎麼會這樣！」親友們還來不及反應，醫護人員匆匆走來問了一句：「如果沒有辦法救了，你們打算怎麼辦？」 大家的目光全轉移到吳雪玉身上，她是明雄的母親，也是唯一的直系親屬。 「……你們打算怎麼辦？」吳雪玉的耳邊直直回盪著這一句話。還未回過神來，急診的醫師即宣告急救無效：「顱內大量出血，實在沒有辦法救了……你們考慮看看要不要捐器官？」 親友們七嘴八舌，有的建議轉院再救，有的附議捐贈器官，有的說讓他好好去吧…… 吳雪玉沉默黯然，淚水幾乎奪眶而出。要繼續急救？捐贈器官？還是入土為安？什麼才是對孩子最好的安排？還來不及反應傷心，便要理智決定孩子的身後問題。 親友不願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再轉送到大醫院。但醫師仍然表示，明雄顱內血塊已經散流各處，回天乏術。 髮已蒼蒼的吳雪玉，看著才三十六歲、年輕力壯的明雄，安靜倒臥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病房裏唯一出聲的，是生命監視器的運轉聲，顯示著明雄殘喘的血壓與心跳；低微的伏動，卻狠狠打在母親的心頭。
案發現場，沒有任何交通事故的跡象，明雄的機車毫無損壞地倒在路邊，明雄身上也只有臉部有大塊的瘀血，並無其他外傷；警察懷疑明雄是遭人傷害致死。但此時此刻，吳雪玉無暇也不願再追究，只以寬容代替仇怨，希望好好為明雄的人生做最後也最好的安排。 「那就做遺體捐贈吧！」吳雪玉緩緩說出口，大家驚訝地瞪大了眼。 「伯母，你再想想看啦！這樣不好吧？好像死了兩次一樣……」明雄的結拜兄弟和親友們大多不表贊同，唯明雄的手足都很支持母親的決定。 「常聽證嚴上人開示，知道這肉體終究會毀壞，自己早就想在往生後捐出遺體；只是沒想到兒子比我還早走……還好他沒結婚，沒有身後的包袱！」吳雪玉說。 明雄一九九五年捐贈遺體，一九九八年讓醫學生實習解剖；這段期間，吳雪玉只要到花蓮，都會順路去「看看」兒子。 「明雄生前對我做慈濟、做環保都很認同，每個月還幫我跑兩趟分會拿、送勸募本。相信他也會認同捐贈遺體是對他最好的安排……」七十多歲的吳雪玉，對生死早看得很開；慈濟大學給予明雄家屬的致敬金，她馬上就捐了出去。 大體啟用時，吳雪玉受邀到校參與；結束後她撥電話給妹妹吳秀菊說：「明雄在那邊真的很好！師生對遺體都很尊重也很有禮貌，看了真的很安慰！」 吳雪玉親眼所見，對於明雄與自己的身後事，也就更加放心了。
「還記得六年前──一九九八年九月二十一日──開學第一天的第一堂課，就是解剖課……」使用吳明雄大體的這組學生之一周宗賢說，十月一日下午舉行啟用儀式，中午先和大體老師的家屬一起吃飯。 吳雪玉對這些醫學生談兒子的生平，讓他們對明雄多一點了解，更安心面對他的遺體。 王柏凱說：「其實跟家屬吃飯感覺有點肅穆，因為之後的一個學期內，要在他們最親愛的家人身上動刀，那分心情是很複雜的；也背負了非學好不可的壓力。」 「第一次打開存放遺體的櫃子，心情有點緊張，這曾經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看到家屬落淚，也忍不住鼻酸，這是他們最最親愛的家人啊！如今他們把他交給我們，只為了讓我們藉由解剖的過程，學習人體的構造，將來能夠去幫助更多的人。」周宗賢說，剛開始害怕難免，但體會到大體老師的精神、同理了家屬的心情，再仔細看看大體老師，就多了一分親切。 「跟其他組比起來，我們的大體老師年輕許多，身體也很壯碩，讓我覺得生命真的很脆弱！」每一次上課，看著解剖台上的大體老師，周宗賢感覺自己看到的是一個「為社會做出貢獻的人」，而不是某一塊肌肉的位置和形態，或是某條神經血管的功能和走向。 「大體解剖這一路走來，心情實在複雜——從開始有點排拒到習以為常，過程中有欣喜也有沮喪，有快樂也有感傷。」周宗賢說，雖然認識大體老師讓他在下刀時，有些不忍而猶疑，卻也提醒了他要更加用心學習，用更謹慎的心來為患者看病。 「我們的大體老師比較特別，是採傳統固定法做防腐，福馬林的刺激味很重，薰得眼睛很不好受。」王柏凱說：「第一次不太敢下刀，很怕割壞大體老師的身體；接下來的每一刀，也都很小心翼翼，因為如果躺在解剖台上的不是冰冷冷的軀體，而是活生生的患者，我的不小心將會是他一輩子的傷害。」 由於對身體構造不熟悉，老師又要求每一刀下去都不能重來，王柏凱回想當時上課常覺得很疲累，「那時候訓練的是耐心與忍受力。現在對患者每有醫療動作，都會做較完善的思考，因為當初學到：要把所有患者都當成老師。」 走進醫院，王柏凱開始去觀察患者──那位先生為什麼右小腿萎縮？那位婆婆為什麼背彎得那麼厲害？自己做運動時，也會注意到做什麼動作會用到哪些肌肉；肩部痠痛可能是哪裏發炎、受傷？「大體老師真的給我們很多醫學上的啟示。」
「媽，我們大體老師很年輕耶！是他媽媽把他捐出來的……」大三那年某天，王柏凱放假回家，跟母親提起大體老師。 「這是很好的事啊！你爸爸也有捐贈遺體的意願。」 媽媽的回答，讓王柏凱一時心情雜陳──想著自己靠著別人捐贈的遺體獲得學習，卻又難以想像讓人在父母身體上動刀動剪…… 回想課程中的畫面──切開皮膚、挑開肉，取出所有臟器，觀看人體經絡、器官位置及相互影響程度；從頭骨到各管室都得剖開，且由於皮膚與血管都已變硬，頭及肋骨都得用電鋸鋸開……王柏凱不禁脫口對媽媽說：「我捨不得你們捐！」 儘管當時心有不捨，但母親的話卻讓王柏凱了解到大體老師遺愛人間的自在，以及家屬們那分豁然接受的心境。 周宗賢從嘉義負笈花蓮，課業忙碌加上路途遙遠，平均每兩個月才能回家一趟，電話成了他與父母最密切的聯絡工具；每個星期，他都會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也談談學校裏的課程。 「媽，今天上解剖課，是用真的人呢！」 明知人死後留下的只是無用的軀殼，大體解剖又是醫學教育中相當重要的一環，「台灣的遺體來源一向缺乏，我們上課用的遺體，就是由許多善心人士所捐。可是我真的不捨也不忍啊！」周宗賢說，他怎忍心讓自己的母親躺在解剖台上，被切開身體，被劃上一刀又一刀。 然而，周宗賢的媽媽長過骨肉瘤，做過切除及移植手術，很能體會病痛纏身的種種不適，對於生老病死也看得很開：「反正人走了，留下器官造福活著的人、或留遺體給學生實習，都是很有意義的事！人就像世界上的一顆細沙，該來的就會來，該走的就走，能捐遺體也算是對人間小小的奉獻。」
「之前就曾聽學長姊說過，大體解剖學是跨入臨床醫學的第一步基礎學科，不像大一、大二念的都是比較理論方面的知識。在進入解剖課程後，醫學這條路上，感覺又大大向前進一步。」王柏凱說。 「醫學院一、二年級都是人文課程或是基礎科目，並沒有使我感受到身為醫學生有什麼特別不同的地方，對於生命與未來同樣充滿了疑惑。直到升上了大三，開始上大體解剖課程，開啟我們真正進入實作的醫學領域，才讓我深深體會到生命的價值與奧祕。」周宗賢說。 學期課程結束，遺體入殮的前一夜，王柏凱調好鬧鐘，仍怕有差池，打電話回家說：「媽！明天大體老師要入殮，麻煩您一定要打電話來確認我起床了沒有，我怕我會睡過頭了……」 之所以請母親再morning call做確認，因為這是大體老師最後的一堂課。 「我常常告訴他，要認真學習，以後才不會下錯判斷、開錯了處方……」王柏凱的媽媽說：「他回來後整個手都腫了！因為他是左撇子，最後幾天的緊密縫合，加上出力不對，把手都給弄腫了……」 「我與柏凱的爸爸都認為，當醫師千萬不能以賺錢為目的。不求不義之財，只求盡心盡力！」這是王柏凱的媽媽心中最簡單的期待。 ● 當初那場莫名的意外，讓吳雪玉老年痛失愛子，「真的很不捨！」是一位母親的真情告白。 明雄生命的最後，沒有重病、沒有經歷開刀的痛苦，身上沒有傷痕，可以把完整的身體捐出去，作醫學生的「老師」，成就未來大醫王，吳雪玉說：「能夠做這樣有意義的事，也算是一種福報吧！我很為他高興！」 已不再哀傷的吳雪玉微笑說：「相信這是對他最好的安排！」 |
【回首頁】
版權所有，請直接連結網址，勿任意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