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王守白  畫作‧陳舜芝

一顆顆不起眼的芭樂，含藏著阿公對阿嬤的疼惜；
芭樂阿嬤守著小攤位，守著一分對先生、對大地的承諾……

多年前，女兒從書本中得知芭樂含有豐富的蛋白質和維生素Ａ、Ｃ，央求我多多購買，盼望能夠達到養顏美容的功效。

一個週末午後，前往市區採購，車行途中，前方路段因有廟會活動，車子塞成一條長龍，無意久候的我，掉頭繞行外環道路，在路旁發現有個小攤位堆滿芭樂，趨步向前選購。

「阿嬤，您的芭樂怎麼這麼小粒，表皮好像被蟲咬過，這能吃嗎？」一對年輕男女疑惑的發問。

阿嬤笑容滿面地說：「少年ㄟ，芭樂的外表雖然不好看，但是吃起來絕對安心。」

年輕人沒有買下芭樂，揮揮手就離開了。我不想再繞遠路，勉為其難地挑選幾顆看起來較好的芭樂。

回家後，擔心女兒挑剔芭樂的外觀，洗滌後去掉部分外皮再切成片塊，裝在一只青花瓷盤裏。不久後，傳來女兒愉悅的聲音：「媽，今天的芭樂真好吃，清甜中帶著微酸，口齒留香呢！」我好奇地拿起一片放入口中，果然是不同滋味，像極了童年時期的果香美味。

從此之後，我成為阿嬤的忠實顧客，女兒也暱稱她為「芭樂阿嬤」。

只是，阿嬤的生意一直很清淡。

有時候，熟客建議阿嬤把芭樂拿到市集去賣，銷路比較好。這時，阿嬤會笑瞇瞇地指著攤位後方的一片果園說：「雜草很多，拔也拔不完，沒空啦！其實，生活過得去就好，再多的金錢，也買不到三寸日光。」

的確，熟識的人都知道阿嬤如果不在攤位上，肯定在果園的某個角落，揮汗如雨地工作著。

我最喜愛進入果園裏尋找阿嬤，飛舞的蝴蝶、蜻蜓，悅耳的蟬鳴鳥叫，總是令我流連忘返。偶有空閒時，我幫忙拔除雜草做堆肥，阿嬤會盛情地送我幾顆「在欉紅」的芭樂，香醇的甜味讓我回甘久久。

這一片果園是阿嬤和阿公胼手胝足買下的，因為阿嬤喜歡吃芭樂而栽種芭樂樹。早年，為了提高生產量，除了施肥，也常噴灑農藥和除草劑。在一次防治病蟲害的工作中，阿公吸入過量農藥而昏迷倒地，送到醫院搶救不及，三天後就離開人世了。

阿嬤一直記得當時主治醫師說的話：「噴灑農藥會破壞大自然，不噴農藥，果樹也會結出好果子，何必這樣害己又傷人……」

「醫師說得很有道理，先生在臨終前也對我說『不要噴農藥了』。」阿嬤的表情顯得有些悲傷。

我問：「阿公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做事很認真，是個脾氣急躁的大聲公，只有那一句話說得最溫柔，我一直放在心上，當成是他對我說的情話。我也交代孩子要遵守他的話，愛護這片土地。」七十歲的阿嬤，臉龐充滿溫馨。

十五年來，阿嬤謹記著先生留下的情話，努力地耕耘這片果園。在有機栽培和自然農耕法還不普及的年代，阿嬤就已經回歸自然農耕了；不只終生不渝，更傳承給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