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師衛麗娟 精算人生經濟學
◎撰文‧李委煌 攝影‧黃筱哲
身為會計師事務所負責人,
衛麗娟精算人生得失,
看到慈濟人花自己的時間金錢去做別人的事,
不敷成本價格;
卻沒想到這讓她找到遺失已久的人生價值……
一九六二年出生在蘇州昆山的衛麗娟,是八個孩子中的么妹;父親經營米行,她的童年歲月應該是無虞無憂的。
但五歲起,她就意會到生活是委屈的。那幾年各種運動一波波,文化大革命開始,父親不但工作機會被剝奪,還沒有尊嚴地被拉去遊街,因此常有輕生念頭。
她仍清楚記得,那時全家就靠母親每月二十塊四毛錢的工資過活,但在城裏終究是難以捱下去,於是母親決定響應政策搬到農村「安家落戶」。
對衛麗娟來說,物質生活的落差不是最難適應的。曾經,她只是跟好朋友閒聊起昨天晚餐吃了餛飩,就成為明天父親被批鬥的事由,只因為「吃餛飩太奢侈了」!而同學之間的惡作劇及嬉鬧,翌日也會連累到父親身上。
生活磨難多舛,許多片段深烙在衛麗娟小小心坎,「從此我不再跟人家說真心話。」就像「紅樓夢」裏林黛玉初進賈府「不可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走一步路」般如履薄冰,除了家人外,衛麗娟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從此養成了自我保護的習慣。
文革結束,當他們有機會搬回城市,父親再度有了工作後,衛麗娟說:「我們全家人想通過努力,來贏得別人的尊重。」父親告訴她,「要改變生活,只能靠讀書翻身。」因此,當別人在玩樂時,年輕的衛麗娟埋頭苦讀,當一九九一年開始施行「中國註冊會計師全國統一考試制度」,才不到兩年她就考上了。即使是身懷專業,進入了會計師事務所,她還是非常努力,「我希望做到所裏業績最好的、客戶口碑最好的,因為我要得到別人的尊重。」
衛麗娟擅分析、重效率,理性強、防備心重。所以當聽到慈濟人常說「感恩」,她存疑:「到底要感恩什麼呢?」得知慈濟人自費自假去賑災,「忙得連時間都沒有了,還要花自己的錢?」至於付出無所求的助人哲學,「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回想起剛接觸慈濟的衝擊和調適,衛麗娟笑著說:「就像是從黑暗中,突然看到原來有一個陽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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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衛麗娟經營會計師事務所,在昆山市中心大樓擁有自己的辦公室,她已投入這行近二十年。 |
工作第一家庭第二
曾經,衛麗娟奉行「工作第一、家庭第二、沒有第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在工作。「我跟客戶約了,永遠不早也不延遲,事情談完就繼續趕下一攤。」她經常忙到晚上十點才回家;先生下班後負責做飯,甚至陪女兒逛街買衣服。
衛麗娟認為,努力賺錢維持好的家庭生活水平,就是種愛的表現;她和女兒向來很少有溝通餘地,往往是「我告訴你這麼做就對了」。
二○○四年,衛麗娟因為工作關係認識了臺商黃瑞蘭,她才來昆山半年就遭遇家庭變故。衛麗娟說:「最初我們之間的話題只有工作,因為感覺她冷冰冰的。但漸漸地發現她變得熱情,有次我跟她說,當初蠻擔心她的,怕她會撐不下去。她說,還好這段時間,有慈濟人陪她……」
「什麼是慈濟人?」黃瑞蘭對她解釋,又給她《靜思語》,「我一翻開看,看到『嘴巴不好,心地再好也不是好人』,我嚇一跳!這是在說我嗎?」
黃瑞蘭幾次邀約她參加慈濟活動,但她都沒出席;二○○六年製作愛心酥義賣活動,黃瑞蘭又邀她,「我過意不去,想說意思意思去參加一天好了。」
「我對人很冷漠,不太會在五分鐘內跟人家說話,先要揣摸對方是什麼樣的人。」衛麗娟說,慈濟活動人人熱情喊她「師姊」,挺不適應;慣常拿筆的她,整個上午都在壓模製作鳳梨酥,覺得太累了,她決定下午「開溜」。
就在要離開時,她看到海報上援建甘肅水窖的事蹟,一口水窖多少錢、援建千口水窖共需多少錢等,資料與經費雖然記錄得清清楚楚,但她看出問題了:「這個帳算得不對。匯款也要匯費吧?慈濟人不是都要去現場勘察嗎?旅費、交通費怎麼都沒扣掉呢?怎麼可能沒成本支出呢?」
「我們出門做慈濟,食宿、交通費用全部自掏腰包。」聽到志工這麼回答,衛麗娟相當震驚,「就算慈濟出錢叫我去甘肅勘察,我都還不一定有空去了,何況是自費?」她無法理解:「怎麼會有這樣的團體?這些人真傻啊。」
善用時間放大愛的空間
當時,志工舉辦「青少年快樂成長營」,邀集慈青們前往貴州山區,和慈濟助學或援建學校孩子們互動學習;衛麗娟幫等待上大學的女兒報名,臨行前才知道附帶條件是「父母親需要陪同隨行」!掙扎許久,為了孩子,她願意「犧牲」九天不工作陪伴。
活動期間每天三餐,大家雙手合十,大聲齊唱「感恩歌」,表達感恩之心;她被編排在生活組,為孩子們準備水果點心時,她會依私心增加某些組別的分量。志工跟她說,無論來自貴州、上海、昆山或臺灣,大家的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不因背景差異而有不同,這才是平等心。她說:「這次出門,其實是我受教了,原來我一向都用狹隘的心去看別人。」
那場營隊之後,衛麗娟又報名參加了其他活動,這場七天,那場又七天的;「我也搞不清楚,我時間從哪冒出來的?」儘管如此,她的客戶量不減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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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衛麗娟衝刺事業,很少有時間陪伴家人,但在川震賑災後,發現全家人平安相聚就是生命中莫大的幸福,現在經常與先生和女兒一起參與志工活動、分享感動。 |
而決心「一定要加入慈濟」,是在二○○八年五月四川汶川強震後。她天天盯著新聞,無助地淌淚;「所以當我聽到慈濟有機會進災區,我肯定是要去的。」她報了名打理好行李,等候通知。志工一梯梯輪番前往,每梯七天左右,幾梯之後終於輪到她了。
原猜想是要去幫鄉親清理瓦礫垃圾的,到了現場才知要準備熱食;她不諳廚藝,更不熟煮菜切菜,做最多的就是洗菜與洗盤子,「那幾天好像洗了一輩子分量的碗盤。」
她發現,一碗熱食看起來沒什麼,但許多婦女在震災中失去親人,「那麼多人一起走出帳棚,就不會一直沈浸在悲傷裏;在準備熱食過程中,至少暫時忘卻喪親的傷慟。」她也發現,這種關懷模式,僅靠一個人的力量是難以做到的,必須團隊接力陪伴。
她認識兩位鄉親,地震前每天一定要往廟裏跑,但一連多天她們都在慈濟熱食站幫忙,「這幾天沒去廟裏沒關係嗎?」聽衛麗娟這麼問,她們說:「你們就是聞聲救苦的菩薩啊,我們哪需要往廟裏跑。」
原來,能助人的人就是活菩薩啊,衛麗娟震撼了!領悟到原來菩薩不是擺在佛桌上給人們供奉膜拜,而是能感受眾生苦難,並盡一己力付出關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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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年,衛麗娟第一次來臺灣,見到證嚴上人,原想趨近看清楚這位恩師的她,卻是愈靠近愈模糊了,因為淚水早已爬滿雙頰。
一九六六年,顛覆傳統的文化大革命一夕間改變了她的家庭,同一年,慈濟功德會在臺灣花蓮成立,復古了許多傳統價值;如今,她在慈濟人文中找到生命裏遺失許久的真善美。
「但因為過去的背景,對人的防範,也不是一下就能相信的。」接觸慈濟對她來說,是一條內心辯證過程的自我覺醒之路,每生出一個疑問,隨之就會得到解惑;身心更多投入後,彷彿就更深入了解自己,察覺到成長過程對她造成的影響。
生命中有許多事情遠超過理性與分析所能理解的,人心人情其實相通,只是被環境與心境給遮蔽不顯;但透過參與慈濟,她體會到人皆有善念,愛是可以被啟發的。
她也了悟,不說感恩很難。有些人因為歷經無常或重病的困頓,才得緣接觸慈濟,她能順順利利做好事,深感應該要付出更多;而親身接觸那些在災難中屋毀喪親的人們,更體悟到錢財也不是絕對的,因為「全家人平安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
這樣的幸福她不忍獨享,遂邀約先生、大姊、二姊、六姊、姊夫、哥哥、姪女們,陸續加入慈濟,跟她一起自在地互道「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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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元月十三日,慈濟在蘇北宿遷市致贈殘疾人士及特困戶冬令物資,衛麗娟在家訪時祝福他們平安過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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