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澄淇 玉里歲月
撰文‧黃秀花 攝影‧楊舜斌

人生歷程:1935年出生,1989年受證慈濟委員
訪視資歷:28年
訪視祕訣:真心誠意相待,不損人自尊、敬重對方,自會獲得善意回應;耕耘愈久,收穫也就愈多。
志工心得:長期用心投入關懷,不敢說就此讓個案離苦得樂,起碼提供依靠和溫暖,讓他們心定而不致感到無助。
咧嘴笑時,露出一排兔寶寶門牙,兩道眉毛彎彎,夾雜幾縷銀白,看起來十分慈祥。年屆八旬的張澄淇,一百七十八公分高,體態保持良好,精神奕奕。見他駕車環繞於富里鄉山野中,不疾不徐、悠然自得。
這一帶的花東縱谷,景致迷人。夏季,六十石山、赤柯山的金針花盛開,滿山遍野黃澄;元月下旬,大片油菜花海綻放,臺九線沿路農田金黃絢麗,吸引旅人駐足凝望。走在這片美景中的張澄淇,不為遊玩,而是有他既定的方向。
六十一年前,年僅十九歲的張澄淇,初到玉里鎮工作,就被天然美景和純樸民風給留下,成家立業。如今兒女長成,他也當了阿公,耄耋之年,不在家享福,卻還在為弱勢家庭奔波。他所關懷的對象,無論獨居長者、失親稚子或生活困苦者,只要腳走得到、眼看得見,都願出一把力。
臺北人落腳南花蓮
一九三五年出生的張澄淇,老家在新北市新莊區,他排行老八,上有四兄三姊、下有一弟;父親在一家糕餅原料工廠當掌櫃,要維持全家十一口人的生計著實不易。在普遍貧窮的日治時代,大家多吃番薯籤,少有白米飯;即使如此,父母很重視教育,張澄淇能念小學,又升讀初中,十分難得。
不過適值戰亂,常要躲空襲警報,他並沒有真正把書念好。「那是美軍空襲最厲害的時候,日本人把琉球居民遷來臺避難,我們將學校讓給他們住。」張澄淇只讀了兩年小學,學校就被迫停課,三年後戰爭結束,臺灣光復,他直升五年級,改讀漢文書,老師也從講日文變成說中文。
初中畢業,家境不允許他繼續升學;十五歲的他便去艋舺(萬華舊名)的華洋百貨行當店員,負責載貨到外面批售,如果是短程就踩腳踏車,遠距離如瑞芳、淡水則搭火車,若到三峽、鶯歌就乘人力拉的輕便車。
此後斷續做過幾樣工作,到了一九五四年,一位在玉里發展的親戚回來省親,發覺他十九歲了,仍無固定職,便牽引他到東部,進入玉里公賣局菸酒配銷所當搬運工,一年後升任正式職員,生活逐漸安定。二十八歲,他與家裏經營雜貨店的王雪花結婚;王雪花說:「他很親切,家中長輩也覺得他老實、有正業,家庭又單純,都很贊同。」
玉里位於花蓮與臺東之間的中心點,早年伐木業興盛,林務局工人穿梭不息;農業也很發達,四周均為水稻田,耕作人口眾多,連山邊也種滿玉米、地瓜、生薑等,高經濟作物梧桐樹則外銷日本。在這個鼎盛時期,人口一度達五萬多人。
但到了一九七○年代,農業漸走向機械化,伐木也停了;西部經濟大起飛,各項工程陸續展開,成衣和紡織廠缺工,玉里人口逐漸外移。張澄淇講起一個數據:「當時無論做水電或泥水匠,師傅工一天就兩、三千元,不比現在差!」由於西部賺錢快,人口版圖自然靠過去。
張澄淇在玉里有正職,也有家庭,沒想過離開。王雪花雖是家庭主婦,也兼批售肥皂,從北部取得貨源,再透過以往銷售管道賣出。夫妻倆攢存積蓄,供應四個孩子日後赴外地求學的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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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屆八旬的張澄淇駕起車來,不疾不徐,相當穩當,行駛於鄉間探訪個案時,頗為悠然自得、老神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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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唱夫隨做志工
張澄淇的隔壁鄰居為資深慈濟委員王美雲,她向王雪花勸募,馬上獲得同意。王雪花從《慈濟月刊》、以及慈濟人現身說法「渡」與「悟」的錄音帶中,甚為感佩上人濟世決心,以及為偏遠民眾籌建醫院的理想。
「我有位舅媽罹患癌症,就是送到臺北大醫院去醫治,家人奔波照顧,很辛苦。」王雪花深感當年花東醫療資源不足,只要家有重症患者,全家跟著受累,因此毫不吝惜贊助慈濟建院基金,「捐款的事,我從沒對先生提起,他應該也默許吧。」王雪花知道丈夫會隨手翻閱月刊,相信他一定有所觸動,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後來,她常跟隨資深委員游月鶴前往剛啟業的花蓮慈濟醫院做志工;清晨五點多搭火車出門,一週後返回。王雪花說:「從前的火車不比現在,我們搭慢車,寒冬裏冷風呼呼地吹,破掉的車窗一直灌風進來,若沒拿個披肩圍在身上,實在受不了!」
接著,張澄淇也開始參加活動,了解慈濟是很好的團體,便一腳踏了進來。一九八九年,慈濟護專成立,許多西部慈濟人前來參與開學典禮;男眾志工遂組成「保全組」,負責維持秩序、場地整理等總務工作,「當天,我負責灑水,避免塵土飛揚。」張澄淇回憶。
當年底,他受證成為慈濟委員。在此之前,他早已跟隨玉里資深委員、人稱「土地公」的王成枝看個案。王成枝不識字,張澄淇幫忙做訪視紀錄;多次參與中,他感受到這位長者的慈藹,而且性子很急,一看到貧苦者不趕快幫忙,回家就睡不著。
有一次,張澄淇正在上班,突接到王成枝打來電話,十萬火急告知有緊急事需處理;但他領人薪水,無法立即放下公事;不過,卻也因此感受到這位長輩把照顧戶的事看得很重。
那段時期,張澄淇常騎摩托車載著「土地公」四處看個案,跑到連王成枝的家人都很擔心:「他年紀那麼大了,你還騎車載他到處跑,不怕有危險嗎?」對於他們的好心提醒,張澄淇當時並不以為意,直至現今自己也年過八十,才終於能體會大他十八歲的王成枝有多勇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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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歲從北部來到玉里,張澄淇就注定與此地結下不解之緣,他與王雪花結為連理,也由妻子牽引開始做慈濟慈善事。(相片提供/張澄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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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玉里慈濟委員並不多,一九九○年黛特颱風釀災,張澄淇夫婦由資深慈濟委員陳靜枝(左一)和游月鶴(左二)帶領,一同前往各處勘查災情。(相片提供/張澄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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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貧戶設身處地
資深委員的精進心,確實值得後進學習,也應該要傳承;而今,張澄淇承擔起玉里地區的訪視幹事,主負責區域是富里鄉的新興、竹田、羅山、石牌等四村。看似少少幾個村,但每戶距離相距遙遠,若不熟悉路況,很容易迷失山野中。反倒是近處的玉里鎮,張澄淇留給女眾們去關心,寧可自己跑遠路,「我是大男人,出入山區或鄉野都比較方便,而且路草也熟,跑起來很順暢。」
這天他來到距離玉里二十多公里的富里鄉新興村訪視。案主是位年僅二十多歲的少婦,因家暴而與丈夫離異,孤立無援的她於是帶著兩名稚子搬回娘家;兩個孩子分別為三歲及一歲,一歲多的那位還在吃奶。
婦人娘家經濟拮据,她扶育幼子,也難以外出工作;慈濟評估每月給予五千元生活補助金,好讓她專心照養孩子。
再行駛至羅山村,五十歲的徐先生罹患口腔癌,之前曾在花蓮慈院動過手術,下顎處還有縫線痕跡。他與越南籍妻子育有三子,分讀高中、國中及國小,本是幸福的一個家,卻因男主人罹病無力工作,生活有了困境。
這家的女主人很勤奮,為貼補家用,每天到附近的百香果冰廠做工;而男主人的弟弟,體諒哥哥要養病,暫沒法耕種,便代替他做,且將收成全歸哥哥所有。手足情深,令人感動。
三個孩子設籍於花蓮縣,國中和國小生學費全免,伙食費也由縣政府補貼,而他們住處偏僻,學校每天派車接送孩子上下學。不過,遠在花蓮讀私立高中的長子,學費、住宿及伙食是一大筆開銷;雖然徐先生沒有要求慈濟給予補助,但張澄淇考量他們負擔沈重,決定全額補助。
「他們兄弟很上進,今年都領到了慈濟新芽獎學金。」張澄淇喜孜孜地說,這三名孩子成績不錯,名列學習領域獎;聽到外人如此肯定孩子們,做父親的也笑得好開懷!
另兩戶所探訪都是獨居的阿嬤,一位是兒女不在身邊;一位是幫早逝的長子帶大兩個孫女,現在她們都到花蓮讀高中,只有假日才返回陪祖母。「這對姊妹花也是我們新芽獎學金的得主喔!」張澄淇得意地說,女孩們乖巧,用功讀書又懂事,更重要的是很孝順阿嬤,因為她們知道,父親過世後,母親離家,都靠阿嬤含辛茹苦扶養她們。
阿嬤在住家隔出空間做雜貨店,賣飲料、餅乾、糖果等,生活簡單,自給自足,只有孫女的學雜費由慈濟補助。
「照顧自己孫女是應該的!」阿嬤說:「受到慈濟幫忙那麼多年,我們祖孫三人都很感謝。」她每個月都捐出一百元讓慈濟去助人,是慈濟的長期會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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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里鄉獨居的老婦人,廁所位於外頭,夜晚如廁不方便,張澄淇為求安全起見,急切想補助其建造,好讓老阿嬤起居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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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陪伴建立情感
張澄淇投入訪視逾二十八年,照顧無數個案,也累積許多動人的故事。一九九四年,提姆颱風襲擊南花蓮,玉里春日里獨居長者潘添丁的房舍被吹毀;六十餘歲的他打零工維生,慈濟人送來急難救助金,讓他得以修繕,這分緣延續十餘年。
二○○八年,他身體漸衰,左腳又感染長出卡波西氏肉瘤,在花蓮慈院手術治療,並由慈濟補助費用;術後回到玉里,張澄淇仍常去探視,也陪同玉里慈院的醫護定期往診。這樣慈善結合醫療的照顧行動,至今持續著。
富里鄉羅山村的獨居長者黃乾成,七十多歲,雙眼失明,張澄淇陪伴就醫,經由玉里慈院當時的眼科醫師葉崇明手術後,恢復到有微弱視力,讓他好開心。
有次,黃乾成生病了,冒著風雨來到玉里慈院,指名要找張澄淇;其他志工通知他趕至,對方竟然當面下跪,讓他嚇了一跳:「他長我五歲,我承受不起啊!」
張澄淇小心牽起他的手,見對方激動流淚,他自己也哽咽不已!等雙方情緒恢復後,黃老先生才慢慢道出:「我視力不好,又有高血壓,人生真的好苦!」
張澄淇能體會話中意義,獨居又無依無靠,確實難度日,更深感要常去走動、探訪,起碼讓他內心有些依靠和溫暖。他陪伴黃老先生走到了人生盡頭,最後才由親人出面料理後事。
不僅照顧孤老,對於清貧學子,他也盡心盡力;孩子們都喊他一聲「師伯」,彼此互動親密。自慈濟技術學院畢業的王孟怡,在張澄淇心中既孝順又上進。在學期間,她眼見父親工作受傷後變成中度殘障,更不忍母親扛起家計如此辛苦,於是半工半讀,賺取自己生活費及補貼家用,實在很難得。
大三學生鄭俊呈,同樣讓張澄淇豎起大拇指。他說,這孩子出自單親家庭,慈濟陪伴他有七年之久;在校期間,他參加服務性社團,表現傑出、很有愛心,「他這一年志工服務時數超過七十小時了,這次新芽獎學金,我幫他報上了特殊表現獎,真是實至名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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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年玉里新芽頒獎典禮,大男孩王治明領獎後下臺與張澄淇相擁而泣;多年互動,情感深厚。(攝影/林俐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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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以慈濟事為重
在訪視路上,張澄淇比較遺憾的是早期同甘共苦的徐增次師兄,多年前因病往生。回憶當年,兩人包辦玉里和富里兩鄉鎮偏遠村落的訪視工作;在徐增次離開後,他略顯寂寞,但也承接起好友未竟的任務,繼續照顧個案。
在臺北遭潑硫酸而回鄉療養的郭先生,娶了外籍配偶,生有一子。徐增次辭世後,郭先生幾年後也過世,妻子帶著孩子改嫁,對方經濟力不佳,張澄淇還常去探望。
還有一位是徐增次的鄰居,糖尿病截肢後,妻子求去,他積欠健保費,無法看病;張澄淇幫他申請裝義肢的經費,又幫他復卡,才能享有健保資格,繼續領取慢性病藥。
口中點點滴滴都是玉里和富里鄉親,張澄淇說,生活中往來最密切的除了家人外,最多就是個案及慈濟法親了;從北部到東部,人生際遇難料,但他很感恩這一切的安排。
三位女兒已嫁人,兒子一家住在花蓮,妻子王雪花每週往返玉里和花蓮照顧孫子,還在花蓮慈院心蓮病房做志工。夫妻倆雖然很忙,但都堅信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張澄淇說:「她喜歡插花,很多地方都需要她,就讓她去做吧!」王雪花則說:「他在玉里,有很多個案要看,根本沒時間想『孤單』,有時我回到玉里,他還沒空坐下來談話呢!」
這對夫妻成全對方,重新定義了「老來伴」;彼此相知,一起為人群服務,應該也是一種「幸福」吧!
Q&A
正視雙重弱勢
整理‧黃秀花 攝影‧楊舜斌
臺灣東部社會福利資源少,志工人力也不充沛,是雙重的弱勢。
要改善困境,需要更多人行動承擔。

慈濟基金會資深社工師分享
邱妙儒
美國賓州大學社會工作學碩士,主修長期照顧。返臺後歷任實踐大學、慈濟大學講師;曾在陽光基金會、松山婦女服務中心、弘道老人基金會、臺北市松山日間照顧中心與內湖老人服務中心等公益組織及社福單位擔任社工師;二○○五年起到慈濟基金會工作,現任慈濟慈善志業發展處東區社服組組長。
問:南花蓮有別於全臺其他地方,以男眾為訪視主力;有無特殊因素?
答:就慈濟的發展史,一向以女眾為訪視主角,男眾多居陪伴角色,例如幫忙開車、搬運物資等,鮮少站到訪視的最前線;但為何南花蓮如玉里、瑞穗、富里等地,會以男眾為主?主要是因當地志工人數少,男眾也必須承擔這件很重要的工作。
雖然說,女性具有溫柔細膩的特質,擅長關懷;但其實男性也有柔軟心,有需要時也能稱職發揮。例如,當個案是單親爸爸,男眾志工與他對談,或許比女眾還合適;因為男人比較了解當父親的辛苦,讓對方願意傾吐;反之,要他對一位陌生女子訴苦,可能會覺得尷尬或有失顏面。
住在玉里、負責富里北區訪視的張澄淇師伯,對個案的關心有如家人,特別是助學孩子,那種心貼心的互動,不必多說,即可看出。二○一四年玉里新芽頒獎典禮,大男孩王治明上臺分享,第一句話便說:「我希望澄淇師伯可以上臺來。」師伯卻很害羞,遲遲不肯上去,接著就看到他轉頭掉淚。
八十歲的男人真情流露,令人動容。更感人的還在後頭,那位男孩走下臺,竟然跑過去擁抱師伯。兩人相摟而泣的畫面,賺人好多熱淚!
師伯不只關懷深入,也用心整理個案紀錄。他為了建檔訪視內容,退休後開始學電腦,每次看到他戴著老花眼鏡,熟練地操作,一有需要,隨時可調出資料,分類做得很仔細,足讓人引以為榜樣和學習。
負責關懷富里南區的林武郎師伯,也令人感動。他看似威武不苟言笑,但跟個案一說話,臉上的線條便趨於柔和;無論是對孩子或老人,流露出的慈祥面貌,足堪融化人心;而且他總會特別為孩子們準備糖果發送,贏得了「牛奶糖爺爺」的雅號。
還有負責關懷卓溪鄉的林玉龍師伯,每次有活動都見他滿場跑,精力非常旺盛;而住在瑞穗的古正松師兄,既是訪視要角,又身兼真善美志工,可別看他瘦瘦的,扛起機器拍著影片卻十分認真,有一回就見他為了紀錄一位新芽獎學金的得主,邊剪輯邊掉淚,那段影片播出時,也讓大家熱淚盈眶,感人指數破表。
這幾位男眾都已屆六十至八十歲,雖然年長,卻是老當益壯,一人當好幾人用,承擔個案多達五、六十件,甚至七十件,投入之深、關懷之切,絕不亞於女眾。慈悲和智慧,助人的使命,在他們身上同樣可看到。
無論男眾或女眾,只要肯用心投入,每個人都可以是專家;南花蓮會有這麼多男眾承擔訪視重任,雖說是因緣際會,但也是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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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基金會營建處同仁來到花蓮縣秀林鄉景美村加灣社區,進行長者居家安全修繕會勘,並對老人家說明修繕方式,讓長輩們居住更有保障。(攝影/江柏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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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東部與其他地區個案類型是否有所不同?
答:從慈濟在東部所濟助的對象背景來分析,有些人工作技能有限、學歷不高、社經地位薄弱,大多只能選擇風險比較高的勞力工作;而這類工作多需身強體壯,雇主傾向把機會給年輕人,超過五十歲就很容易失業。
這些勞動者,工作壽命短、不穩定性高,卻又是家中經濟主力,老老少少都依靠他,生活和責任壓力很大;若不慎發生意外或重病,就會失去工作及收入,比較沒有保障。
此外,東部也較多「多元家庭」,原住民各族通婚頻密,風俗習慣各有差異;還有外籍配偶來臺,也有生活適應的問題。這類家庭,文化要融合不容易,志工們關懷難度也高。
而與西部相較,東部資源少,人力不充沛,是雙重的弱勢。慈濟志工人數少,但要照顧的區域卻很廣;如玉里和瑞穗兩地志工,每人手上都有五、六十件個案在關懷,志工也普遍年長,訪視工作很辛苦。不過,他們理念很到位,關懷深度也夠,腳步穩健踏實,令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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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結合玉里鎮樂齡學習中心舉辦「長者幸福共餐」活動,鄉親們享用素食佳餚,志工送上剛煮好的熱湯,溫暖了不少長者的心。(攝影/徐政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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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臺灣走向高齡化社會,花東地區老年人口尤其偏多;慈濟提供哪些幫助?
答:人口老化是全臺一大問題,花東就業機會少,青壯年紛往外移,老化現象更是嚴重。
提到「老」的概念,不能等生病或老了,才關心這個議題,我們要強調「活躍老化」。現今國人平均壽命,男性已達七十六歲、女性八十三歲,如何活得老又活得健康,值得關切。慈濟目前即針對東區長輩推動「幸福共餐」、「樂齡學堂」、「居家安全改善」等方案。
與人互動是一種社會性刺激,才不會快速老化,共食是一種好方法。慈濟所準備的食物,也顧及營養;特別是老人家比較節儉,平日隨便吃吃,營養容易不足,因此推動這方案有兩大好處,一是增進長者與社區互動,一是避免營養失衡。
設立樂齡學堂,教導社區老人簡單的體適能運動,傳達衛教、疾病正確觀念及帶動唱、康樂活動等;「要活就要動,又可結交朋友」的理念,確實讓很多長者願意走出家門,學習新事物,動一動頭腦。
而社區的訪視志工定期關心案家,特別關切獨居長輩的作息、飲食與健康,如果患有慢性病,也會注意是否有按時服藥;若發現居家環境不安全,主動幫忙修繕衛浴或屋子,期使住得更舒適、更有保障。
另外,慈善與醫療的結合,也持續進行。十五、六年前玉里和關山慈院先後啟業,醫護人員的下鄉行動就沒停過,這兩院位處偏僻,醫護由志工帶領做居家往診,關懷層面更深、範圍更廣;若探訪中發現有病重者,立即安排就醫,照顧上更加全面,也不致因此拖延,讓疾病更形惡化。
醫師走出診間,進入鄉間服務病患,很不容易,也令我感動。因為在醫院,有完整設備、充足人員與之搭配,但走到戶外,靠的就是經驗和一顆溫暖的心,他們放下身段,主動對個案噓寒問暖,才能獲得信賴。還有一些本就是醫院個案,透過社工人員轉介,再交由當區訪視志工關懷,變成慈濟長期照顧戶。如此合作模式行之有年,成效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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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玉里新芽獎學金頒獎典禮,師長、家長們及志工遙望一群又一群的孩子站上舞臺接受表揚,喜悅不言可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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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哪些孩子需要被獎勵?
慈濟為弱勢家庭的孩子舉辦「新芽獎學金」,不僅是成績好才表揚,
孝悌、全勤、進步、有特殊表現等也值得鼓掌。
問:慈濟為照顧戶或關懷戶子女所舉辦的「新芽獎學金」,從花蓮起步到全臺,將屆十年,辦理的初衷為何?
答:最開始我們是對弱勢家庭的孩子,進行學雜費補助,即「安心就學」方案。訪視過程中發現,有些偏鄉孩子的課業表現比較不如人意。
成績不好、名次倒數,就不是念書的料、智商比較差嗎?我並不這麼認為。在學校,老師通常會把心力放在功課好的孩子身上,這可理解;而對學習不佳的孩子,較少投注關心。
而探究為何學習力不佳,也有一些因素可歸納。有些是父母忙於生計,每天早出晚歸,根本無餘力關心孩子,功課寫了嗎?在學校情形如何?漸漸地,孩子學習興趣低落,惡性循環,成績愈來愈差。還有孩子本身家庭破碎,父母離異或由祖父母扶養,阿公阿嬤能照顧他的生活已不錯,功課好不好,就不是重點了。
如果慈濟只是補助學雜費用,卻不管學習過程,也太可惜;就我與志工們的訪視經驗,會發現有些孩子即使功課不好,體育成績或其他表現卻相當傲人,常常走進他們家中都看到好多獎盃和獎牌,這樣的孩子也很值得讚賞啊。
這促發我們思考,如何鼓勵孩子們至少取得基本學歷,再來還能開發潛能或專長。首先是加強課輔功能,我們曾找來慈青和教聯會老師,每週三在慈濟大學舉辦課輔,一、兩百位孩子參與,北從秀林、南至壽豐,由各區志工負責接送,一間教室安置十位孩子,兩位慈青搭配一位志工共同照顧。經一段時間運作,就發現有些孩子成績真的進步了,證明課輔有效果。
再來,我們要肯定和鼓勵孩子們好的表現,讓他維持下去,因此就有了「新芽獎學金」的發想。
「哪些孩子值得獎勵呢?」這需要被定義,我非教育專才,於是找了花蓮區的教聯會老師一起商酌。他們長期執教,很了解學生,討論後擬定了學習領域、孝悌、全勤、進步及特殊表現等五大獎項;不僅是成績好才表揚,其他領域有好表現,也應當被肯定。
第一年在花蓮舉辦時,有兩百八十二位孩子獲得獎勵,之後陸續擴展到全臺各地,至今已屆第九年;二○一五年共舉辦三十一場頒獎典禮,總計九千零三十位孩子獲獎,快破萬了,很令人振奮!有些孩子長成後,還主動擔任「新芽青年志工」,在典禮上幫忙發名牌、結緣品、鼓勵年幼者等;也有些孩子原本很羞澀,從助人中找到付出的喜悅,更加有自信了。
有次在頒獎典禮中,我就聽到一位青年志工分享:「我會來幫忙是因為感恩志工阿嬤,這些年她的付出,讓我感動,便很想為她分擔解勞。」這一段話,聽來平實,卻出於赤誠。還有孩子說:「以前看到師姑師伯很忙,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自己參與後才了解,原來舉辦典禮那麼費心,有那麼多事要做。」
孩子的成長,絕非一朝一夕,需要時間慢慢去醞釀。記得當年擬好方案呈交時,上人輕輕叮嚀:「如果愛他,就要教他;如果想要救他,就要度他。」
這段話對我影響甚深,我是專業社工,但「度」這件事太深奧了!過去,我對自己的定位是,個案需要生活補助,我就協助申請;沒學校念,我幫忙找學校;需要醫療,我送他去醫院,如此便罷。
但上人的這一段話,卻讓我有了更寬闊體會:「度」這個字,不只是協助找尋資源,幫忙度過困難而已,更要陪伴案家自立,引領孩子們行為不偏差,將來方向才會正確。而所謂「淨化人心」的根本也就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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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志工為獨居長者清掃住家環境,同行的慈發處東區社服組組長邱妙儒也戴起手套,協助收拾屋內垃圾。(攝影/李侑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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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人不是天生就懂得關心別人
助人工作需要學習。
走入別人的生命,若還帶著自己的觀點去看待對方,不僅傷人也容易傷己。
問:身為專業社工,如何看待以志工為主體的慈善工作?
答:在臺北擔任社工十年後,來到花蓮慈發處服務也有十年了。早年,因為母親林秀鳳是臺北內湖區慈濟委員,我就常利用課餘時間幫忙慈濟事;帶著專業目光來到花蓮,看到慈濟所做的慈善事與外面有些差別,總會對資深社服人員何玉惠提出疑問:「為什麼?」
剛來時,我確實不適應,因為我很重視專業,就是要有「規畫」,為何做這件事?誰來做?如何進行?最後獲得什麼結果?這是一貫的邏輯思維。但慈濟看似土法煉鋼,沒什麼計畫,卻各自運作很好,這讓我感到驚訝。
後來,我體會到專業雖有規畫、容易掌握,卻也有其限制,就因太過專精,反而會漏失一些意外收穫;所以這些年我也保持彈性,多用一些時間去等待、多給別人一點空間去發揮。
慈濟重視人文,顧及基本的應對進退禮儀;因而在討論時,就常見大家謙讓,相互推來薦去,起初我對這樣的流程很受不了,覺得浪費時間;但日子一久,就懂得這是做人處世道理,我們專業人士往往忽略這一點,直接跳到事情的處理,雖有做事卻沒禮數,這是我深切的反省。
若同樣做好事,又能皆大歡喜,豈不更好?否則很容易變成做了一件好事,卻促成一件壞事,這就違背助人的初衷,也不圓融。
在慈濟活動中,常常看到志工自動參與,分工合作;在此,沒有太著眼成本效益,而是著重用心參與和付出,講究是否有所體會。至於是否有效益?或許從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即可看得出來,那是法喜充滿的。
問:助人工作難免遭遇自我懷疑、情感受挫的經驗,如何堅持下去?
答:在花蓮,一個協力組二、三十位慈濟委員,共負責六、七十件個案,社工員和他們一一討論補助內容,也了解案家或志工是否有遇到困難。有天,我們在一位志工家開會,從晚上七點進行到近十一點,一位師姊說:「歹勢,讓你們社工這麼晚了還不能回家,但我們還是討論完再走好嗎?」
他們都是六、七十歲的志工,即便夜深也依然精神奕奕;我想,他們並非不累,只是認為正在做的事情更重要。觀察他們與個案互動,默默、用心、細微,點滴看在眼裏,自己也覺得汗顏。
我是社工師,有職業認證,但這些志工更多的是「理念」,擁有堅持和助人的信念,路才能走得長久。我們雖有專業知識,他們卻有豐富經驗,更勝一籌啊!
個案是我們的老師。縱使我已從事社工二十多年,也還在學習。人不是天生就懂得關心別人,經驗不足,有時也會碰到軟釘子。
我在大學畢業後,曾到陽光基金會服務,照顧對象以燒燙傷的孩子居多。有天,我好心問了一位少年:「今天復健情況怎麼樣,還是很痛吧?」沒想到他冷冷回答:「你要不要自己受傷看看,就知道我有多痛!」
乍聽,我覺得很挫折,也不知該如何回應,甚至自我懷疑是否適合做助人工作?如今回想,衝擊還是很大。我相信,志工在訪視過程,也可能會有心情受傷的時候;不過,靜心思考,或許個案有不得已苦衷,躲債、精神壓力大;也有人家暴毆打妻子,是因工作不順遂,借酒澆愁下,就失了手。這都應仔細探討,不能只憑表面論斷。
助人之事,確實不容易。走入別人的生命,若還帶著自己的觀點去看待對方,就一定會失準,不僅傷人也容易傷己;而經多年淬煉,我也體會到,人心真的很脆弱,與人說話更要用心謹慎。
上人曾說,走路怕地會痛。同理,我們關懷輔導個案,也應帶著這分細膩心思。如同我因無心之言,傷害了那位燒傷少年;但也因此帶給我很大的啟發,成為我反省和成長的力量。
而志工們亦然,相信他們也一定從訪視中獲得某些滋長和成長,在遇到困境時,仍不退轉。這樣的持續力,或許來自於使命,也或者是個案的回饋帶來莫大的鼓舞,才讓他們有信心一直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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