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




慈濟月刊第547期
2012-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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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過SARS 志願不退

◎口述、相片提供‧周碧惠  整理‧李委煌

九年前在臺北和平醫院服務,親身經歷SARS疫情、封院、隔離,
籠罩在死亡陰影中。
走過這場生死與恐懼的考驗,我發現能付出的人生才有意義,
因此更加堅守醫療服務崗位。


 

 

「好像要封院囉。」我永遠記得,二○○三年四月二十六號,中午用完餐,就聽到主任這麼說。一頭霧水的我們,當下想說是否要疏散病患,然後各自回家休息?我完全沒想到是封鎖整座醫院——無論是甫進院掛號的民眾、探病的家屬、清掃的阿嫂、執行勤務的醫護人員,全都不能離去,甚至休假的同仁也被電召回院。

全院上下被未知包圍著,恐懼、不安、無所適從。從沒想過身為醫護人員的我們,有一天會像是嚴重傳染病病患般被隔離?

我突然想起,下班後要去學校接孩子,現在可怎麼辦?

一九八○年護專畢業後,我投入護理工作迄今,在加護病房、急診、產房、兒科都歷練過。

白班、小夜、大夜三班輪值,至少有十年之久;結婚生子後,大夜班彷彿成了夢魘,在忙完家事、哄好孩子後,趕著晚上九點半出門上班。在家照顧兒子的先生,有時夜裏會來電問我:「怎麼尿布都黏不上去?要怎麼貼啊?」

天亮下班,我搭公車回家,有時累得打盹而睡過站;先生白天仍要上班,我知道他也很累。雖然疲憊,但看到病患痊癒,我又有動力繼續堅守護理崗位。

在產房服務時,有孕婦因子癇前症(妊娠毒血症)而住院,我們細心陪伴照顧、戰戰兢兢地控制好她的血壓,直到生下寶寶、母子平安;那一刻我總是特別欣喜,可能是自己也走過懷孕生子這條路,特別能同理做媽媽的喜悅。看母親抱著娃兒出院回家,我覺得再忙也值得了,因為我有能力去幫他們。

當年一起從護專畢業的同學,多年後仍在臨床服務者寥寥無幾,不可否認這是個現實問題,我也是考量無法兼顧家庭,才放棄升任護理長的機會,轉任院內醫療技術人員。

有人說,醫院是高風險的場所,所以應有更好的福利。其實我們從念書學習、臨床實習之初,就很清楚醫院工作是有感染風險的,但也信任院方會做好管控,提供我們更安全的服務環境。

沒想到九年前SARS(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襲臺,和平醫院有同仁感染,為了防止疫情擴散,被迫封院;回憶當時情景,歷歷在目,終生難忘。

疾疫之前人人自危

封院後,沒有門診業務、沒有病患排檢,院內包含病患和工作人員一千多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走動。當晚的晚餐怎麼辦?又要睡哪裏?沒有人知道,只能自求多福。

醫院大廳擠滿人,連樓梯間都有人坐著打盹。我和三位同事將床單鋪在地上,睡在四坪不到的檢查室,我感覺彷彿被外界放棄,無奈又憤怒。也因為我在醫院服務的關係,先生和孩子分別被公司、學校告知不必上班、上課了,進行居家隔離。

翌日上午,我發現醫院四周空盪盪,人車不能也不敢接近;但在已拉下鐵門的醫院大門外,我看到一群藍衣白褲的志工,將臉盆、衣物、拖鞋等生活物資,放在推車上送進院內,當下我好感動!興奮地跟同事們說,有慈濟志工來關心了,我們有希望了!

志工在院外人行道上搭棚設立服務站,準備長期駐守陪伴我們,真是患難見真情!吃飯時送來素食便當,吃起來特別溫暖;因為N95口罩不足,我們無法天天更換,後來志工也設法採購送進來。手腕上戴著他們送來的佛珠,慌亂的心頓時沈靜下來。

那段時間人人自危,總擔心被傳染;大家天天回報體溫,也陸續有同事因發燒而被送去隔離、治療與觀察。時時戴著口罩,即便吃飯取下,也儘量不面對面,各自對著牆面靜靜用餐,雖然比鄰而坐,感覺卻距離好遠。晚上我們決定到院內的圖書館睡覺,一些人看到我們是醫護人員,害怕得趕緊離開。

每天的心都煎熬著,因為不知有沒有明天?不知還有沒機會回家?院內A區、B區開始管控,不准兩地人員隨意進出,中央空調也關閉,大家穿著隔離配備,挨忍著燠熱與猜疑。

幾天後,我被轉往臺北市替代役中心隔離,那裏環境較好,大概八個人住一間房,共用一套浴廁;有人說再量五天體溫即可,但五天後,又被告知再五天……「到底還要量多久?」「不知道,等通知吧。」未來依舊不明,內心依舊忐忑。

身為醫技人員,我在這個隔離中心幫忙做雜務,補充物資、打掃清潔,派車接送醫護人員「上前線」,並天天為他們測量體溫。「姊姊,我不想死,我仍未婚,還有很多事想做,我可以不去醫院值班嗎?」一位年輕護士上車前對我這麼說。我量了她的體溫,有一點點微燒;我知道第一線護理人員的身心壓力與辛勞,拍拍她的肩;不只為她擔憂,也好心痛。

隔離期間,我流了許多淚。一天我到戶外運動,遇到熟識的同事,興奮地想趨前問候,沒想到她說;「你不要靠近我喔,有事遠遠講就好。」警戒激烈的反應,著實嚇到了我。即使我們都戴著口罩,且正在通風的戶外。

在人人自危、封閉的情境裏,慈濟志工以行動表達關心,甚至透過電話帶動我們唱歌、祈禱。我們戴著口罩、圍在電話旁不斷哭泣,感覺到好多人的真心關愛。我們相互打氣,彼此提醒要運動、多攝取維他命,才能活著出去。

在疫情爆發前,我偶爾參與慈濟義診,只是工作忙碌、孩子年紀小,所以並不特別投入。但在那當下,我發願:若能平安回家,未來不能只有工作與家人,一定要回饋社會,多做對人群有意義的事。

十天後我又被轉往基河國宅隔離,兩人一間房,還有客廳,有些家的感覺了,我想著應該距離返家的日子不遠了吧?我好想念先生與孩子。

淚水後更堅定的使命

從封院到隔離,我在二十五天後終於回家,我又哭了,但卻是開心的淚水。先生跟我說:以後好好做慈濟吧,能付出的人生才有意義。

在家人支持下,我開始利用假日投入更多的志工活動,為離島村民、獨居長輩、市區街友義診或往診,也參與貧病個案訪視、到慈濟醫院當志工等;經過兩年培訓,二○○八年我受證為慈濟委員。

走進受貧病所苦的案家,能用我的護理專業幫上忙,我就會覺得很開心。有一對老夫婦,兩個兒子一位往生、一位流浪,女兒長期洗腎,女婿患有肺癌;老太太糖尿病嚴重,加上脊椎開刀行動不便,我常指導她疾病護理或適當運動,希望能改善病況;老先生日漸失智,基於安全考量,我請里長協助申請,讓兩老住進了安養中心。這兩年來,我依舊每個月去探望他們。

同樣是做醫療協助,「在醫院工作」跟「做志工走進案家」就是不同,前者是我應該做的本分事,後者則讓我有更多的「感同身受」,學習沒有任何私心、目的地去付出關心。

偶爾在夜裏醒來,剎那間還會以為自己仍戴著口罩、仍在SARS疫情裏。

我在和平醫院服務逾二十年,熟悉的副主任、護理長、書記等幾位同事皆因感染SARS往生。雖經歷了傷痛,但身為醫護人員,這分職業就是使命,尤其有機會活下來,我更應努力做下去;直到退休前,我從沒想過要離開醫院或轉行。

這一生有緣學習護理,我覺得是件很有福氣的事,不但能照顧身邊親友,也能替志工工作加分、幫忙貧病苦難人。儘管忙碌,但這樣的辛苦在找到價值後,往往就變成很幸福了。


周碧惠小檔案
‧50歲,從事護理、醫技工作30年
‧臺北市立聯合醫院和平婦幼院區退休
‧北區慈濟人醫會護理志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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