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濟傳播人文志業基金會




慈濟月刊第574期
2014-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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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志業首頁 / 慈濟月刊 / 第574期
  甘願承擔 陳忠厚在靜思茶園
◎撰文‧邱如蓮 攝影‧蕭耀華

把土地照顧好,茶樹自然長得好,
把心地照顧好,再艱苦也能「甘願」;
曾為九二一受災戶的埔里瓜農陳忠厚,
因緣際會成為有機茶農,
以「敬天愛地」的態度照料三義靜思茶園,
這分心意,更蘊含著一分承諾……

日光灑下,為平日鮮少遊客的苗栗縣三義鄉增添朝氣,鳥叫蟲鳴此起彼落,靜謐的山城有著另一種熱鬧。車子行經成排的木雕店家,一個轉彎遠離市區,進入曲折的林蔭樹徑,沁涼的泥土氣息隨風而來;瞬時,小徑開闊,遠山一層疊著一層,腳下起伏的丘陵地,整齊的植上茶樹,一落落好似舒服的綠色地毯,風吹,搖曳……

「噗噗噗……」陳忠厚推著除草機,在茶樹之間的過道上除草,驚擾了躲在枝葉間覓食的小昆蟲,一群牛背鷺跟在他的後方,亦步亦趨地漫步在茶樹下,輕盈地一步一啄;一隻臺灣藍鵲飛過天際,佇立枝頭,接著通風報信般的,又飛過一隻、再一隻……走進這裏,像走進了一幅畫。

揭開帽沿,陳忠厚露出經年累月曝曬在日光下的黝黑臉龐,驕傲的笑意從嘴角浮現:「要讓鳥兒願意來,最重要的就是友善耕種,對大地友善,對這片土地上的生物友善。」

慈濟靜思茶園隱蔽在苗栗三義鄉間,日治時期,日本三井紅茶公司植上了茶樹,日本人離臺後,佃農們各自劃地照料茶園;在貧瘠的土地上為了追求產量,使用化學肥料,是成本最低也最方便的方法,茶樹因此長了新葉,雜草也高了幾吋,只好再撒上農藥與除草劑。

丘陵地屬於旱作區,不像水田有大量的水來沈澱、溶解有毒物質,這些農藥、除草劑就累積在土壤裏,時間一久,土裏微生物無法生存,失去養分的土壤愈來愈硬,無法生養作物,農民就撒更多的化肥……日復一日,只是讓收穫漸少,茶葉的品質也愈來愈差。

因緣輾轉,茶園由臺灣農林公司轉手給慈濟照顧;為了維護生態,不再使用化學肥料、農藥及除草劑。幾年之後,一生務農的埔里農夫陳忠厚,來到三義照顧這片受傷的茶園,讓土地再度健康起來,讓培育於友善環境的茶樹,烘焙出「淨斯茶」獨特的風味。

陳忠厚全天候守護茶園,細心照料每一寸土地,也親自送茶到茶廠烘焙。捧起茶葉,湊近鼻子一聞,清香沁入心脾,他說:「這股香氣,是茶葉好品質的表現。」

在埔里種木瓜有成的陳忠厚,受證嚴上人委託去照顧三義茶園。到茶園之前,他去了一趟花蓮,上人交代他三件事:「第一,把那片土地照顧好;第二,把慈濟精神帶進三義;第三,把制度建立起來。」

陳忠厚雖然應允,但心中卻有不少疑問:「我不是去種茶嗎?種茶為什麼要照顧土地?上人要我把慈濟人文帶進茶園,帶給茶嗎?」

剛到茶園,生活、農活都在摸索,面對產量、品質都不好的困境,陳忠厚一直思考:「為何上人要派我來茶園?」

徹夜難眠時,他拿起金庸小說《射雕英雄傳》閱讀,讀到引用老子《道德經》的一段:「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故虛勝實,不足勝有餘。」他領悟到,一個碗如果裝滿了,還要再裝東西就裝不下了,你必須把它倒空;這塊靜思茶園不同於高山上的茶園,而沒有種茶經驗的自己,就如同一只空碗,沒有背負著營利的包袱、沒有茶葉應該怎麼種的框架,只想著把茶種好就好,遇到問題就解決它。他想通了:「所以上人才要我來這裏。」

春夏季節,昆蟲蠢動,從南方過冬回來的牛背鷺群,正在茶樹叢間覓食。

尊重自然生態平衡

從前種稻,陳忠厚曾經農藥中毒過,他知道農藥不好,但為了賺錢卻不得不使用;而今不使用農藥,滿茶園的茶蟲讓他很苦惱。

但這苦惱沒有維持很久,幾天後,飛來了牛背鷺,漫步在茶樹之間,一口一口吃掉茶蟲。陳忠厚發現,大自然有它平衡的規則。

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牛背鷺一般出現在水田或溼地,但靜思茶園是沒有水源頭的茶山,仰賴雨水灌溉,然而牛背鷺卻還是選擇來到這裏度過春夏;為了讓牛背鷺在過冬後記得回到茶園,陳忠厚蓄滿了兩池水,讓鳥兒有水喝;年復一年,牛背鷺始終記得回來。

而心存一念尊重,也是牛背鷺放心住下來的原因。陳忠厚說:「上人教我們對萬物都要恭敬、友善對待。我們不捕捉、不驚擾牠們,鳥兒自然不會為了保命而離開。」現在,牛背鷺彷彿是認識陳忠厚一般,即使他在茶樹間穿梭,牠們依舊怡然自得。

意識到「友善耕種」是有機農法很重要的概念之一,陳忠厚說:「我們不只對動物友善,對草木也要友善。」不使用除草劑,除了採茶前會用除草機稍微修剪外,平時讓雜草自然生長,茶樹過道間的雜草,有時長得比茶樹還要高。陳忠厚說:「草,可以替土壤保溼,讓純粹靠天降雨的茶山,可以維持土壤溼潤;而為了讓生態平衡,我們要讓生物多樣性,各種種類的草也許會代替茶樹成為蟲的食物,減少他們啃食茶葉。」

烏雲在山邊聚集,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落下來,陳忠厚帶著幾位前來幫忙的志工,施撒有機酵素,透過雨水的稀釋,滲透進土壤。

為了增加產量,陳忠厚一直在苦思方法;一次因緣巧合,有慈濟志工送來自己製作的有機酵素,利用果皮與黑糖浸泡而成的酵素,散發淡淡的香氣,陳忠厚便想實驗看看。沒有想到受傷而硬實的土地,在酵素幫忙下變得鬆軟,能吸收水分和養分,茶樹的生長也愈來愈好。

經過了兩、三年的養息,靜思茶園的土地漸漸恢復健康,產量漸豐。陳忠厚想起來三義之前,上人對他叮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土地照顧好。「原來,只要把土地顧好了,茶也自然長得好了。」而第二件事是帶入慈濟人文||實施自然農法的靜思茶園,一草一木無聲展現著敬天愛地的靜思家風。

年近七十的陳忠厚,笑說自己從出生會吃飯起,就開始當農夫到現在。生長在佃農家庭,父母親一生拚搏,買下許多農地,希冀後代憑著勤勞,不愁沒有飯吃。陳忠厚從小看著父母務農,卻想要創業做生意,幾次到外地求職,都發展得不錯,曾經在一間林業公司做現場監工,態度負責加上決策準確,頗獲老闆賞識,不僅高薪聘雇,每個月還給予零用金。

直到有一天,老父親對他說:「我們留那麼多土地給你,你是不是回來接?」他不捨年邁的父母還要為農事操煩,也考慮孩子漸漸大了,陪在他們身邊的機會也不多了,於是辭去林業公司的職務。

沒想到老闆對他說:「只要你願意留下來,條件隨你開!」甚至為了留人,繼續把薪水匯進他的帳戶;不過,即使公司開出這麼好的條件,陳忠厚仍然選擇回家鄉埔里跟著弟弟種木瓜,五個兄弟一起經營「兄弟農場」。

很多種木瓜的農人,因為作物得到毒素病而失敗,陳忠厚的兄弟們鑽研木瓜栽種的方法,後來不僅成功,收入更可觀。

「務農其實有很大的挑戰性。」陳忠厚說,大家都認為務農很辛苦,賺的只能餬口,「但其實如果我們能控制成本又提高品質,多出來的產量都是賺到的;尤其天災來時,對大家的考驗都是平等的,能夠在對的時機搶收多一分,就能比別人多賺一點。」

每當遇到颱風,陳忠厚與妻子黃瑞年總是不顧吃飯休息,在田裏搶收木瓜,只要損失得愈少,就能賺得愈多。

「印象最深的是,有時候我們夫妻倆開著車子去採木瓜,一圈回來就可以賺幾萬塊。」雖然收入不錯,夫妻倆生活仍然很簡單,晨起就下田,採收木瓜後忙著裝箱,送往批發市場,每日總是忙到天黑才休息。

陳忠厚修剪茶區的雜草,準備迎接志工們前來採茶。除草機噗噗響,茶蟲跟著四處跳,一旁的牛背鷺卻完全不怕陳忠厚,彷彿是他的小幫手,悠然行走於茶樹之間,等著捕食昆蟲。

花蓮之旅震撼發願

一天,陳忠厚正忙著將木瓜裝箱,趕著要送上貨運車,弟弟的岳母楊木香來拜訪;她是慈濟委員,那年大陸華東水災,慈濟籌備賑災,於是她開口跟女婿募款:「師父說要救大陸,你卡緊咧捐一些錢啦!」

弟弟對岳母很孝順,兩個人的感情也很好,所以楊木香想說跟女婿募款一定沒有問題;沒想到忙著裝箱的弟弟,不耐煩地說了句:「啊!無閒啦!」陳忠厚見狀,為了讓親家母有臺階下,對妻子說:「去拿一千塊給親家母。」

當時兩岸之間交流不多,募得那一千元是很難得的,因此楊木香認為:「女婿難度,度這個大伯比較快。」於是,只要她來看女兒,就會順便拜訪陳忠厚。

陳忠厚雖然持續捐款,卻沒有進一步了解慈濟。一九九二年,楊木香問他:「你捐款那麼久,要不要去花蓮看看?」他想:「我一個月捐三百元,要去了解什麼?」不過,那段期間正好是花蓮原住民種植木瓜的盛產期,陳忠厚在埔里木瓜產期之前,想去花蓮做市場調查,於是允諾:「跟著遊覽車過去也好,一千元的旅費,吃住靠自己,很簡單。」

遊覽車從埔里開往花蓮,費時將近一天:一上車,就播起了「幸福人生講座」錄影帶,陳忠厚聽著聽著,覺得影片裏的師父講話內容,和他在其他寺院聽到的不太一樣,訴說著人人如何將一念悲心落實助人。他雖然信佛,卻覺得經文很深奧,不曾深入理解,直到看了這些影片,他突然感覺:「和這位師父有點相契。」

傍晚抵達花蓮,一行人先是參觀了慈濟醫院,陳忠厚心想:「大老遠來東部,怎麼會來參觀醫院,不是去風景區?」

隔天清晨五點,大家進到靜思精舍,在精舍大殿後方的中庭,搭著採光罩的戶外空間下,來自臺北的志工紀靜暘正在分享,而創辦東部最大醫院的證嚴上人,坐在一旁破舊的藤椅上打著點滴;一會兒,上人對眾開示:「我昨天晚上很痛,痛到跟佛陀祈求可不可以分期付款,讓我今天能跟大家見面。」原來上人罹患帶狀皰疹,一整夜難以安眠。

就在那一剎那,陳忠厚感到震撼——昨天參觀的醫院這麼大、這麼新,怎麼沒有讓師父去住VIP病房,怎麼沒有醫師、護士隨侍在側?這一刻的感動,讓陳忠厚許下心願:「如果我要走進佛門,就是這裏!」

接下來幾個月,陳忠厚兩度到精舍拜訪,還有一次帶著全家人,他說:「我把慈濟摸熟了,才能參加。」

加入慈濟後,陳忠厚跟著資深的志工訪貧,當時因為埔里多數志工都上了年紀,能入山看個案的人力有限,陳忠厚於是攬下來:「兩、三百戶的新舊個案就這樣抱著檔案跑,最多的一次是一連跑了九天。」

夫妻倆在農事、家事與志業間忙碌,那時父親中風、母親臥床,需要他們兄弟輪流照顧,但陳忠厚並沒有因此放棄做志工,只要時間安排得出來,他貨車開著就去訪視;而當颱風來襲,山上有災難發生時,他也經常衝去勘災。

九二一大地震動搖信念

這分投入慈濟的堅定心念,就在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一日凌晨的大地震後受到動搖。

這場地震重創埔里,讓陳忠厚努力拚搏的心血付諸東流——辛苦買下的四棟房子全數倒塌,還欠銀行貸款幾百萬元。然而當下,他與妻子黃瑞年仍然穿上慈濟制服,趕緊參與勘災、救災。

災後第六天,上人自臺中勘災到埔里;中午時分,陳忠厚跟著志工們在發放,有位常住師父對他說:「上人請你到樓上用餐。」陳忠厚心想,應當是因為大家連日辛苦,每天都吃羹飯果腹,所以上人帶些好料要給他們「惜惜咧」。

跟著常住師父的腳步上樓,會客室裏沒有其他的志工;常住師父拿了一張椅子給他坐,然後從一旁的束口袋裏拿出一大碗飯,那是醬油拌飯,慈濟人講的師公飯。常住師父接過陳忠厚的碗,將一大部分的飯分給了他,上人、兩位常住師父及陳忠厚就這樣靜靜地一起吃完了一碗師公飯。

陳忠厚含著眼淚吃飯,他知道這一碗醬油拌飯的含義:「路再怎麼辛苦,即使只有吃師公飯,師父也會陪你走過去。」

吃完飯後,上人說:「走,我們一起去看組合屋。」下樓時,陳忠厚跟在上人的後方,昏暗的樓梯中,身穿灰色僧衣的上人背影更顯削瘦,而那瘦弱的肩膀,要擔起天下最沈重的負擔;那一刻的震撼,讓陳忠厚發願:「我明白自己的力量很小,但是能幫師父擔多少,我就擔了!」

二十餘年前,陳忠厚開始投入慈濟、勤於訪視,遇到颱風天災,他總是跟著資深志工第一時間上山勘災。

九二一大地震後,失去家園的陳忠厚和黃瑞年(下圖左二、左三)搬進慈濟援建的組合屋,入厝期間,志工前來祝福。

(相片提供/陳惠珏)

劫濁亂時更要堅持

家沒了,只能住在帳棚,白天忙於賑災,晚上脫下志工服,現實的考驗浮現眼前——孩子讀書要錢,銀行貸款要還,重建家園也要錢……

每天眼睛一睜開就是錢、錢、錢。他說:「我是一個普通平凡的人,遇到了挫折會想躲避;我們也有脆弱的一面,當壓力大到沒辦法頂的時候,就想不如放棄。」

一晚,夫妻倆在帳棚裏商量:「不如我們放下慈濟事,只要募款給上人重建災區就好;然後我們努力拚經濟,租更多田、種更多木瓜,說不定幾年就可以翻身。」

這個念頭才起,就接到上人轉來的訊息:「明天早上七點請您到臺中分會,上人有話要跟您說。」

災後一個月,路仍然很壞,橋也斷了,陳忠厚五點就從埔里出發,準時坐在慈濟臺中分會會客室裏。上人對他說:「你做慈濟這麼多年,你很認真,師父都知道;但為什麼現在變成這樣?埔里百年來沒有什麼大災難,但如果沒有再植福、造福,福若盡,業就現。你要把過去都放下,從今天開始覺悟;以前師父都說做中學、學中覺;你要做中覺、覺中做,才來得及!」

上人接著說:「你要記好《法華經》裏的兩句經文:『劫濁亂時,眾生垢重。』」上人一字一句講得很慢,重複了兩次;陳忠厚知道這兩句經文後面接著的是:「慳貪嫉妒,成就諸不善根故。」佛陀提醒大眾,如果不肯付出、好事不與人分享、嫉能妒賢不鼓勵人做好事,難得的善根、善種也會敗壞掉。

陳忠厚想起佛陀準備開講《法華經》的情景:「說此語時,會中有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五千人等,即從座起禮佛而退……」,這五千人認為自己已經得道,不需再聽佛陀說法,起身離座;但佛陀並不制止,而是提醒大眾:「無敬信心,罪根深重,自心障礙,起增上慢,即業障。」

陳忠厚領悟,上人是想告訴他,濁世時,更應該要付出,不要變成那離席的五千人。上人又對他講:「現代科技說基因,但是在佛法上就叫作業種。人無法選擇自己出生的環境,但是要不要做慈濟,可以自己決定。」

回到埔里,陳忠厚告訴妻子:「上人知道現在是我們最困難的時候,還是希望我們不要放棄、繼續做慈濟,就是希望我們在苦難中能夠證菩提。所以牙根咬著,我們也要繼續走慈濟這條路。」

採茶作業必須搶時間,志工分工合作趕在中午前將機採茶及手採茶,分類捆包起來,合力拋上貨車;陳忠厚顧不及吃午餐,就跳上貨車,將茶葉送往南投的茶廠烘焙。

 

放棄土地但不放棄慈濟

每一天都在為錢煩惱,陳忠厚決定把土地拿去抵押,栽培孩子們念書、蓋一間房子給全家安身。「如果土地以後買得回來,那就是我們的;買不回來,我們就空手來空手回吧!」他對妻子說:「與其坐困愁城,不如就破釜沈舟;把土地放棄,但不能把慈濟放棄。」

夫妻倆一邊拚慈濟、一邊拚經濟,大清早到木瓜園採收後,不再批發出去,而是由黃瑞年載往臺灣地理中心碑去零售給早起晨運的人,又轉去市場繼續賣,下午再到黃昏市場叫賣;而陳忠厚早晨去了木瓜園後,就投入慈濟校園重建「希望工程」,到了晚上,夫妻倆再一起參加志工活動。

苦撐了五年多,債務仍然讓陳忠厚一刻不得喘息;二○○五年,他幾乎籌不出種木瓜的本錢,只能種上兩分地的木瓜,還有照顧之前種下七、八分地的香蕉。夏季,海棠、泰利、龍王颱風前後襲擊臺灣,「木瓜跟香蕉都是很怕颱風的作物,聽到颱風要來,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已經準備好要賣土地了。」陳忠厚說。

也許是天公疼憨人,很巧合也很不可思議的,接連三個颱風從花蓮登陸,颱風眼的位置都恰好從埔里經過,其他縣市風強雨驟,埔里卻平靜無風。當時,中部地區的香蕉、木瓜損失慘重,但陳忠厚的果園卻安然無恙,採收販賣後,剛好把積欠親友、非還不可的債務都清償,只剩下銀行的貸款。

「一口氣就這樣喘過去了,如果颱風偏一點,我真的也完了。」陳忠厚感恩上天的照顧,也認為只要有機會,就應該要去付出。

採茶時節一到,鄰近三義的中區志工紛紛報名排班;烈日下,大家戴著帽子、袖套,腰間圍上茶袋,瞬間化身成為「採茶姑娘」,細心挑揀一心二葉,希冀「淨斯茶」的清新氣息,能讓飲者清淨身心。

把家搬來茶園共生息

二○○八年,三義靜思茶園的茶樹種植面臨瓶頸,上人問陳忠厚是否願意去幫忙管理。陳忠厚雖然一生務農,卻從來沒有種過茶,他對上人說:「師父,我對茶是外行。」上人輕輕問了句:「外行你就要投降嗎?」然而陳忠厚擔心自己能力不足,不敢貿然答應。

隔年,陳忠厚在唱誦佛經時意外發現自己聲音出了問題,他想到幾位親人相繼因為內咽喉癌、食道癌往生,擔心自己是否也是類似的癌症,於是到花蓮慈濟醫院檢查。在靜思精舍,陳忠厚遇到常住師父,又再一次跟他提起:「靜思茶園真的很需要人。」他心想,如果檢查的結果是惡性,就要開始接受治療,也不可能去三義了,但如果是良性,就去三義吧。

隔週,檢查報告出爐,喉嚨的腫瘤是良性,陳忠厚於是「包袱款款」就上三義;轉眼間,已經五年了。

偌大的茶園,占地二十九公頃,除了採茶時節有各地志工前來支援,平日幾乎都是陳忠厚一人照顧。

已有年歲的他,在接手照顧茶園的第二年,就發現心肌梗塞,手術後醫師交代他多休息,不能負重;接著他又發現自己右腳麻痹,就醫檢查後是脊椎變形,醫師一樣要求多休息。

曾經,陳忠厚請示上人:「師父,茶園的經營已經步上軌道,而我也老了,是否我可以將茶園交出來讓年輕人來管理?」上人安靜了一會兒,緩緩地說:「有人問我,您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為什麼還要做慈濟做得這麼辛苦?我只有回答一句話:『因為甘願』。」

那天過後,陳忠厚便發願:「如果用心還不夠,那麼我要用命來做。」身體的病痛靠著藥物來控制,心裏的那分堅持是對上人的承諾。

一年多前,黃瑞年也放下埔里的木瓜田,來到三義幫忙陳忠厚一起照顧靜思茶園;而今年初,陳忠厚最小的女兒與女婿也來茶園團聚、種茶。

初來靜思茶園時,陳忠厚連一臺電視也沒有,為了了解氣象,每天他都要打電話回埔里,問黃瑞年:「明天的天氣怎麼樣?會下雨嗎?」電話中,他有時會述說喜悅,有時透露挫折。曾經黃瑞年問他:「我在埔里做不下去,還可以賣土地;你在三義做不下去,該怎麼辦?」陳忠厚回答妻子:「如果這分家業我做不起來,我就埋在三義,不回埔里了。」

頂著烈日,奔走在茶園間,陳忠厚不曾慢下腳步,黝黑的臉龐寫著堅毅。問他最大的心願是什麼?他說:「希望菩薩再多給我時間,讓我可以把茶園顧好,完成上人的囑咐,讓茶園成為靜思的後盾。」

▎自然生態網 ▎

茶蟲啃食茶葉,牛背鷺等鳥類捕食茶蟲,而牛背鷺也有老鷹為天敵,這自然的食物鏈,讓茶園即使不施撒農藥和化肥,茶樹也能成長。此地雜草比起其他的茶園來得高,也是希望藉由植物的多樣性,吸引更多生物,達到生態平衡。
為了營造動植物安心成長的環境,除了採茶時節有較多志工來幫忙,平日減少人車進入,以保護生態。
無可避免有時會有幾棵茶樹被茶蟲啃咬嚴重,陳忠厚夫妻倆會徒手抓出茶蟲移往地上,雖然牠一步一步向上爬,還是有可能會回到茶葉上繼續啃食,不過已經將茶蟲對茶樹的傷害降到最低。

▎土地長香菇 ▎

眼尖的陳忠厚,突然喊:「啊!這是雞肉絲菇。」小時候吃過土地裏自然養成的雞肉絲菇,讓陳忠厚一直記得它的味道,而他說:「這也是土地健康,足以孵育各式各樣菌類和生物的象徵。」

▎酵素為肥料 ▎

靜思茶園裏原生的大樹下,置放一桶桶來自臺灣各地慈濟志工以果皮及黑糖所發酵的酵素。下雨時,和雨水混和稀釋來施撒,土壤變得鬆軟,吸收水分滋養微生物;此外,抗病菌的能力也變好,茶樹生長狀況改善,茶葉相較於從前更為肥厚。
陳忠厚試著用行動去愛大地,讓土地回復健康;每個茶區通道附近都有一塊草木不生的堅硬禿地,那是過去調製農藥、除草劑的痕跡,陳忠厚說:「把這塊乾枯的土地留著,希望它也是一種無聲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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