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陳忠華)

「為什麼孩子不知媽媽的辛苦？」
「為什麼先生對我不好，最後還是要我照顧？」
家人間無法體諒，距離漸行漸遠；
如今她才知道，
「愛的存款」要從甘願與包容開始存起……

熱水沸騰，楊雪珠靜心看著。當熱水注滿茶桶後，推移一旁，投入有苦甘味的七葉膽茶包；待茶色、茶味釋出，雪珠拿著勺子細心將茶包舀至小水瓢裏，招來邱秀蘭，兩人合力將茶桶抬至小推車上，送至齋堂門口，等待男眾志工分送至活動現場。

推車上掛著「培訓人員用」，另一推車上兩桶檸檬水及麥茶則掛著「慈少點心用」，不同活動有不同飲品，有時候也會有奶茶、咖啡、靜思茶等，讓參與的志工生津解渴。多年來，每每大型活動日，在慈濟三重志業園區齋堂，總能看到嬌小的楊雪珠，默默付出的身影。

因脊椎曾開過刀，七十歲的她穿著護腰做著各種粗細工作，雖然身體疼痛，但她不以為苦。一起負責茶水的邱秀蘭笑著說：「說到做志工，她就跑很快，每次看到她都笑瞇瞇的；剛認識她的時候好像有心事，比較鬱卒、沒笑容。」一語道出雪珠這些年的轉變。而雪珠的人生也猶如茶湯，苦澀的過去漸漸回甘。

聚少離多，親情薄

出生於南投縣魚池鄉務農人家的楊雪珠，未出嫁前在家負責家務，從未外出工作。二十一歲那年經媒妁之言結婚，婚後育有一女兩男，住在屏東。因先生從事木工裝潢，時常舉家隨著工程四處搬遷，大兒子國小時期就讀了五所小學，雪珠深感搬家辛苦，也埋下日後北上，日夜加班只為買一間房子的動力。

「那時每天加班，加到沒暝沒日；工廠有宿舍，做累了就住那邊。」雪珠皺著眉回憶，三十幾年前一家人落腳新北市新莊區，為了賺錢，她天未亮就得搭車至三重的工廠工作，出門時孩子都還在睡覺；晚上加班回家後，孩子早已入睡。仗著孩子有婆婆及先生照顧，漸漸地，雪珠常住在工廠，有時甚至一個月才回家探視一次。

女兒及小兒子年幼，無法理解母親為何時常不在家，親子關係疏離。「我們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你在哪裏？」面對兒女的怨懟，讓雪珠感嘆：「為了家庭生活啊！有口難言……」也由於不懂如何教養孩子，雪珠時常用吼罵方式管教；有次小兒子偷了水果，她拿竹枝打、罵，兒子竟奪去竹枝折斷，心痛的她怨自己教不來，將兒子拖去警察局讓警察教。

雖然人在外工作，雪珠一顆心仍然在家，這心情只有年紀稍長的大兒子詹前棠了解：「爸爸的努力可能也沒辦法維持一個家庭，所以媽媽要去工作，我們從小就自己要想辦法。」

不只孩子不諒解，先生也因雪珠無法兼顧家庭，兩人時常意見不合起口角，甚而打罵相向，夫妻關係一直不和諧。

一如早年在工廠打拚的精神，楊雪珠（左二）快手快腳地做著香積、生活組工作。（攝影／洪慶章）

親子難題，調聲色

雪珠心裏的苦，工廠老闆娘邱秀蘭看在眼裏；當時是慈濟社區志工的秀蘭，在一九九六年慈濟三十周年慶時，邀約雪珠到花蓮靜思精舍參訪。雪珠看到精舍師父自力更生，生活節儉刻苦，很受感動。

「那時愛漂亮，每隔三個月便要剪一次頭髮，從花蓮回來後便發願不再上美容院整理頭髮。」雪珠將錢省下來繳交善款幫助人，也加入環保志工行列，之後陸續參與生活、香積、醫療志工、煮茶水等，進而培訓，於二○○二年受證委員。

加入志工行列多年，雪珠做得很歡喜，然而回到家中，怨懟還是存在親子及夫妻之間。直到二○一一年，慈濟舉辦「法譬如水」經藏演繹，雪珠在《水懺》共修過程中讀到「暴躁習氣常傷人」、「人身難得惡當斷」、「知罪肯懺」等偈頌，邊讀邊流淚，想起過往的壞脾氣，她驚覺要向家人懺悔。

頭髮斑白的她向小兒子說：「小時候媽媽沒有把你們照顧好，今天才變成這樣家庭失和……」多年的情結，孩子一時無法放下怨懟；雪珠自知有錯，不敢奢求孩子的原諒，決定用「小時候沒照顧，現在顧來補」的彌補心態，默默以行動來表達她的懺悔。

雪珠與女兒同住，就細心打理生活起居，讓女兒早出晚歸下班回家後可以好好休息。當兒女發脾氣時，她不再與他們爭執，選擇不回話，善解包容孩子的情緒。「上人說要吞忍啊，尤其是還要消化，」雪珠感悟道：「不是忍就可以了，真的消化掉就海闊天空。」

母親的改變，孩子看在眼裏，不再常頂嘴，「現在媽媽看到我們有需要，會主動告訴我們說她可以幫忙。」在大兒子詹前棠的眼中，媽媽脾氣變好，比以前容易親近多了。

從佛法中體悟暴躁習氣傷人傷己，楊雪珠用行動改變家庭氣氛，親子及夫妻關係漸漸回溫。（攝影／柯喬麗）

心轉境轉，好幸福

近幾年，先生身體時好時壞，雪珠減少清掃工作及做志工時間陪伴先生就醫，照料生活。早年夫妻爭吵、拳腳相向的記憶揮之不去，一開始雪珠總懷著不甘願的心情，經過經藏演繹之後，懺悔過去不該以「你對我不好，我當然對你不好」的心態來相處，而是轉換心情面對夫妻緣分，「甘願還打八折，不甘願加利息。」

她把照顧先生視為責任，「我不會再埋怨，埋怨跟仇恨很痛苦。」放下怨懟的雪珠，讓兒女不再覺得母親對父親無情，也讓在國外工作的兩位兒子安心打拚，家庭氣氛漸漸和樂。

走過親子及夫妻關係的困頓，雪珠分秒把握可以出來做志工的時間。抹去額上的汗珠，她微笑著：「我很幸福，有聽到上人的法，漸漸來修心，真的吞忍了就沒代誌囉！現在什麼事都想得開，看得開就好命了！」念轉、心境也轉的雪珠，正在品嘗回甘的人生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