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史瓦濟蘭曼齊尼區，
清晨上班的民眾，在巨大的麵包廣告立牌下，
排成一列，靜候公車的到來。

史瓦濟蘭是君主專制國家，
一百一十萬人口中七成處在貧窮線下，
生活大不易，為了填飽肚子煩惱。
二○一二年起，南非慈濟志工帶來了白米，
也播下了愛的種子。

跟著德本跨國團隊踏上史瓦濟蘭（Swaziland）的第一天，適逢熱浪侵襲全國的第二週，氣溫飆到攝氏四十度；炎熱的天氣把眾人烤得面紅汗流，公路沿途甚至可見熱死的牲畜。

車子沿著筆直的高速公路行駛，潘明水談起臺灣與史瓦濟蘭因為邦交國的締結，史國內常見與臺灣連結的人事物：「有一條道路就是臺灣建設的，德本志工開始跨國時，還借住過臺灣技術團的宿舍。」臺商紛紛來此設廠，不少臺灣的慈善組織也在此服務，慈濟就是其中之一。

二○○七年，慈濟與史瓦濟蘭恩史瓦帝基金會（Philani Maswati Charity Organization）以及當地華人經營的南緯實業公司合作，展開第一場冬令發放，之後每年跨海送來的臺灣愛心白米固定濟助當地。然一年一次的物資，僅能短暫解決貧民的困難。直到四年前，終於打開了走進貧苦與當地人互動的那扇門。

陽光，照進最陰暗處

二○一二年三月，德本國際志工風塵僕僕踏上全然陌生的史瓦濟蘭，第一步就在臺商南緯公司所在的曼齊尼區（Manzini）墨柏茲維尼村（Mhobozweni），施展走天下的基本功──逢人介紹慈濟，招募有緣人；他們遇見了渾身酒氣，直說自己好可憐的西布西索．席莫林（Sibusiso Simelane），潘明水逮住機會，請他帶著團隊去找村中最需要幫助的人，大夥來到一對祖孫的家。

七十歲因糖尿病及中風臥床三年的坦碧塔‧希多蕾（Thabitha Sithole），和二十六歲骨頭畸形、扭曲且僵硬的坦蝶卡‧希多蕾（Thandeka Sithole），兩人都無法自理生活，鎮日所躺的床殘破且沾滿穢物，住處骯髒不堪，眾人看到這一幕，心生不忍地分頭打掃裏外。

德本志工煮熱水為祖孫洗澡，換上乾淨衣服，抱著她們出外曬太陽，唱歌活絡氣氛和心情，原本了無生機的祖孫倆，在陽光下笑了。這段過程，西布西索全看在眼裏，「這是我認識這家人以來，唯一一次看到他們的笑容。」

第二趟，祖孫兩人躺在當地志工主動致贈的床墊上，終於可以舒適睡一覺；第三趟，老奶奶的另一位孫女，過來照顧她們的生活起居，房子內外都整頓得乾淨整齊；第四趟，坦蝶卡病逝，老奶奶被家人接去照顧，志工對著空蕩蕩的房子為祖孫祈福；第五趟，志工得知，老奶奶也往生了。

「這件事讓史瓦濟蘭志工印象深刻，大家都覺得很悲傷，也因此清楚慈濟要做的事，就是走進社區幫助貧病，帶出更多的愛。」葛蕾蒂絲說。

世界衛生組織（ＷＨＯ）二○一五年統計數據顯示，二○一三年史瓦濟蘭的人口平均壽命為五十三歲；與壽命最低的西非國家獅子山共和國（Republic of Sierra Leone﹚，僅差七歲。史瓦濟蘭也是國際至今少數仍實行君主專制的國家之一，國王與王族握有絕對實質的權力，有權階層生活奢華，而多數人民卻過著貧窮生活。

志工走進村落發現到：年輕者罹愛滋，老病者養愛滋遺孤，屋破家貧，生活缺糧等問題，「這裏的生活比德本還要辛苦！」鐸拉蕾感嘆。

史瓦濟蘭人民生活普遍貧窮，但人們的心地良善易啟發善行。

轉變，從自己開始

爾後，德本團隊一趟趟不斷地跨國來到史瓦濟蘭，深耕舊社區和拜訪新社區，帶動民眾的善念和助人的行動；近四年來，史國已有超過一千五百位志工，都是因親身感動而加入慈濟行列，進而也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住在曼齊尼區的姆西‧希米蘭自小由奶奶撫養，母親在她的成長過程中總是缺席；母女兩人即使住在同社區，二十二年來卻不相聞問。

她與人相處總能發自內心的微笑，對母親始終無法和顏悅色，「我開始做慈濟以後，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鼓起勇氣主動與她說話。」

二○一五年，她藉著邀請母親參加慈濟的活動為由，成功為兩人的關係破冰，「媽媽起初很驚訝，後來也一起來做志工，有了慈濟這個共同話題，我們開始能對話了。」

五十二歲的恬碧‧薇拉卡提（Thembie Vilakati﹚從小不得父母疼愛，當手足都能上學，她卻連小學都沒畢業，「我不識字也不會寫字，我常常覺得自卑。」

先生和姊姊相繼逝世，她獨力撫養自家和姊姊共十二個孩子，沒有固定工作，她整日為三餐愁苦徬徨。

「看見德本的師姊可以身體力行，耐心為貧病的人清掃環境和身上的髒污時，我發現自己也可以伸出雙手一起做慈濟。」收入依然不穩定，但她開始每週一天用村裏大愛農場的蔬菜加上臺灣的愛心白米，煮熱食給村裏的孤兒。在助人的喜悅中，漸漸地重拾對生命的熱情。

姆西和恬碧經常相偕跨社區關懷照顧戶，為了節省交通費，她們往往搭車一段路，再步行五到十公里路程。儘管腳痠疲憊，卻總能轉念：「這樣更容易與路人互動，跟他們介紹慈濟。」

姆西知道恬碧的經濟困難，三不五時帶著舊衣或食物到她家走動關心，恬碧心領接受，再將這分感動轉化為付出的動力：「我的生活確實很苦也很窮，但是看到需要幫助的人我覺得還是要幫，可以助人我很開心。」

身為教會牧師的齊努木希‧牧彬果（Gcinumuzi Mbingo﹚，過去每個月都會接收教友集資的金錢和衣物，用來貼補家用，「不曾想過貪心多拿，卻覺得拿得很理所當然。」

他後來也成為志工，慢慢地將慈濟的理念融入教會的布道分享，不少教友因此加入社區志工行列。

分享的過程，受益最大的是他自己，「我發現自己應該當手心向下的人，很後悔這些年拿了那些不屬於我的東西。」他後來將難以推辭的教友心意轉贈予貧困家庭，或做為孤兒供食的基金，讓這分心意再度回流到社區。

姆西、恬碧、齊努木希三年多來擔負起重任，二○一五年十一月來臺灣受證為慈濟委員，他們是史國慈濟人共同推舉的第一批受證的志工，當地志工的力量也逐漸開枝散葉。

新進志工學習南非大愛農場自力耕作，栽種蔬菜贈予社區供食點。	史瓦濟蘭當地志工以臺灣愛心白米與自種蔬菜帶動在社區供食，照顧一千五百名孤兒。

磨與合，看到彼此無私

德本團隊至今前往史瓦濟蘭已四十二趟，兩國的志工共同經歷很多第一次，在經驗傳承與學習承擔的過程中，累積了許多實力與回憶。

第一次承擔冬令發放，史國志工在德本團隊陪同下，挨家挨戶拜訪貧困家庭、建立發放名單；第一次史國舉辦「本土志工研習會」，由德本團隊擔任課程講師；第一次籌辦浴佛典禮，與德本團隊一起尋找場地、克服交通，終於圓滿活動；第一次上街「募心募款」，感動了善心人士捐款，成就了第一次為社區孤兒供應熱食的基金；第一次學習「大愛農場」的運作，將收成作為社區孤兒供食點的食材；第一次一同晨起「薰法香」，凝聚雙方的慈濟精神；第一次學習線上開會，一起與潘明水和袁亞棋討論、決策志工事務……

當然也有第一次的爭執，在德本團隊跨國將近第二十次之際。

某日大家在外奔波了一天，傍晚齊聚在大樹下開會，部分史國志工提及想要退出慈濟的心聲，原因是覺得德本團隊要求太嚴苛，心裏感到委屈。

潘明水肯定史國志工資質好學得快，「但是德本團隊是一群上了年紀的阿嬤，跟著大家從早做到晚，不喊累不說苦，為的不是自己，而是希望非洲土地上能有更多的愛與善！」

他也提醒德本團隊，在她們剛成為志工的前三年，不論表現好壞，他總是予以肯定。既是擔心她們中途放棄，也是相信她們會愈來愈好。

「我一方面請史瓦濟蘭的志工體諒德本團隊；另一方面，請德本團隊不要太快否定他們，要一步步用心去陪伴。」

那晚，冷風呼呼地吹，在潘明水居中時而動之以情，時而鼓舞人心的調解下，有的人流了眼淚，有的人心感懺悔，彼此都放下了疙瘩，生起了暖意和信心。

此後，志工體恤德本團隊的辛勞，關心她們住宿和作業的狀況。姆西對文書和電腦較熟稔，經常分擔著整理訪視資料，總說：「多做一點就可以學到更多。」

德本志工也在每一個傳承經驗的環節中，多點謙卑、耐心和包容，「史瓦濟蘭的未來是他們的，他們一定會做得比我們更好，能夠陪伴他們，我覺得光榮！」鐸拉蕾說。

德本志工與史國志工經過相互陪伴、交流、磨合，漸漸有了共識與默契。

變化球，化不可能為可能

二○一五年，史國慈濟志工已經跨展到五十個社區，也開始在德本團隊做後盾的情況下，嘗試獨立運作志工研習會和浴佛典禮。

史國志工多數無力負擔頻繁跨區開會的車資，平時都是四散各自耕耘社區，僅在每個月德本團隊到來時，乘著慈濟車齊聚召開志工月會。開會的地點跟著德本團隊的住宿地點而變動，卻不改他們期待開會彼此交流互動的心情。

二○一五年為了讓史國志工獨立統籌冬令發放，德本團隊暫停了一個月跨國行，史國志工在缺乏交通工具跨區串聯的情況下，仍舊完成任務。

他們向政府單位分享慈濟，請求支援交通，或向社區民眾解釋原由，商借車子；提前統計所需白米數量，安排流程與動線；還分工擔任照相、攝影和文字記錄，舉凡會議記錄、發放報告、白米數量統計表都翔實記錄，再交由姆西傳送給人在德本的袁亞棋。

「我的工作比其他志工更多機會可以使用網路，所以經常負責文件傳輸和事項聯繫。」姆西的公司主管知道她在做慈濟，在不影響工作的情況下，允許她請假或是在午休處理慈濟事務。

有一次，供應冬令發放的臺灣愛心白米，因聯繫問題，有兩貨櫃提早運抵史瓦濟蘭海關，一時間令史國和德本的志工措手不及，衍生了即刻就要克服的問題：誰來卸除白米？怎麼運送？要運去哪裏囤放？

「卸除過程有任何拖延，需要付昂貴的延滯費，所以我做了很多聯繫，設想各種可能解決的方法。」正當亞棋在六百公里外的德本苦惱之際，姆西傳來解決辦法的好消息。

他們一呼百應，許多社區志工都趕往幫忙，兩千包米就在大家分工合作下卸完；過去志工有商借車子的經驗，交通工具很快也獲得解決。

史國的土地皆是由國王分配給各地區的酋長持有和管理，於是志工想到，白米可以借存在各社區酋長的家，土地最大也最安全。他們又分頭去向酋長分享慈濟，請求提供安全的倉儲空間。

「在大家團結分工之下，兩千包白米一天內就運到各個社區儲藏。」姆西面帶微笑平心靜氣地重述這段驚險的過程，卻可看出史國志工化不可能為可能的智慧。

然而幾次大大小小的冬令發放結束後，部分幹部對於事務的決策總由少數志工主導，心生不平，與德本團隊開會的過程中逐一提出；在關鍵時刻，幹部之一的齊努木希和姆西勇於主動道歉，承認自己的不周與缺失。

一位史國志工有感而發：「我們一起學習不傳播是非，有誤會就向當事人了解真相。」當下大家就把不愉快化解了，過程中沒有謾罵或批評。
 

史國志工學習為社區暗角帶來關懷和溫暖，長期照顧戶已達三百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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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國志工的團結與心寬念純，長期陪伴的潘明水和袁亞棋有目共睹，亞棋說：「史瓦濟蘭的因緣很特別，志工沒有任何當地的華人陪伴，但是這幾年來，他們學得快，覺醒得快；若有不愉快的地方，也很願意提出來討論，說開了，就釋懷了，心很清淨。」

二○一五年，志工在交通方便的曼齊尼區姆西啦內（Mhlane）覓得適合建築慈濟會所的土地。土地持有人、姆西啦內的酋長，在聽了志工齊努木希分享慈濟在當區的耕耘，深受感動慷慨贈地，未來這裏就是志工的「家」。

有了「家」，心就有了歸屬，平常沈默少言的齊努木希難掩喜悅地說：「這個地方位於國家的中間點，對來自各地的志工來說不會太遠，交通方便，我們都很期待。」

就如恬碧所說：「做慈濟以後，多了一群姊妹和家人。」

未來「家人」會愈來愈多，而那分彼此關懷擴散出的漣漪，也將會感染他們所處的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