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語會話班，我好不容易又有了「同學」，因為在班上年紀最長，不但老師對我好，同學也稱呼我「曾媽媽」，年紀小我很多的李秀珠更親暱喊我「乾媽」。

秀珠的先生是生意人，她好像那時候剛加入慈濟吧？我們這些同學感情不錯，時不時相約到誰家吃飯。

一天，輪到她們來我家吃飯，我陪她們一直聊天，她們想說怎麼主人一點動靜也沒有，當真要請她們在家吃飯？

前一天，我把幾道「手路菜」做好半成品，包括當天早上剛做好的菜餚，全放在大蒸籠裏慢慢蒸；當開飯時間到，就從廚房變出一盤又一盤熱騰騰的菜餚，她們都睜大眼睛。

輪到秀珠作東那次，我不知道會有出家師父來。

「師父，這位是臺大醫院副院長的太太。」秀珠向師父介紹我，師父看了看我，就說：「今天晚上，我去你家。」

晚上七點，師父真的來了。文賓還在一樓與客人談事情，我請師父上樓稍候。那時，漢民在臺大醫院擔任住院醫師，「阿民！這位師父是從花蓮來的，想在東部蓋醫院，來和爸爸商量。」我對漢民說。

「師父，蓋醫院是很辛苦的事！」沒想到漢民與師父初見面，竟說話這麼直接，我覺得這樣很失禮，就叫他進去泡茶。

文賓上樓，師父將想在東部蓋醫院的構想告訴他。

「您一介出家人，怎麼有辦法蓋醫院？不是每位醫師都很有愛心……」文賓起初也認為師父想做的事情不容易，聽說那時慈濟委員、慈誠隊員也有人基於這樣的好意，勸請師父打消念頭。

「像你這樣就是好醫師呀！」師父在與文賓談話中，得知他年輕時到西南沿海診治烏腳病患者，便這麼說。

「蓋醫院的困難我都知道，但是花蓮不能沒有這一所醫院。」師父的態度很堅定。文賓聽了，也認為東部確實醫療資源缺乏，應該要蓋醫院。

「我有興趣，可以拚看看！」文賓答應幫師父的忙，還介紹臺大醫院另一位副院長杜詩綿教授一起幫助師父。

一九八○年與師父認識，隔年九月，文賓參與「佛教慈濟綜合醫院籌建委員會」。他接任臺大醫院副院長期間，負責醫療大樓整建工程，為此常到國外參觀先進的醫療建築設計，包括天花板高度、樓梯寬度等細節都一一去了解，正好可以把這些經驗運用在慈濟醫院的規畫。

師父到臺北時會在濟南路一處會所，文賓下班忙完事情，便和我一同拜見師父，談談蓋醫院的想法；我們也利用假日到花蓮，近午先在慈濟位於仁愛街的義診所看診，下午再陪師父看土地，結束當天行程，師父一定親自送我們到機場。

我發現師父擅長由小觀大。他蓋醫院的動機是從慈善救濟的經驗中，發現很多家庭因病而貧，蓋醫院可以從根源救起。慈濟醫院建好之前，他已經創辦義診所，借用一位師姊提供的房子，延請醫師、護士為照顧戶和貧困民眾免費看病。

記得師父第一次到我們家來之後不久再度見面，他提起在家見到漢民，那天我叫他進去泡茶，他很聽話就進去了。師父說他看得出來，我們雖然只有一個兒子，卻沒有特別寵他。

慈濟醫院開始規畫，建築師來畫設計圖，除了醫界人士，建築人才也出現了，師父忙著尋找土地，過程奔波又辛苦。

一九八三年二月動土的那塊地，隔了兩個月，才接獲軍方公文通知是國防用地，土地被收回；建地一有變化，設計圖就跟著變更。一九八四年二月，慈濟醫院建院工程終於發包了，建築委員邀請臺大醫院工務室加入工作會報，文賓他們每週二晚上借用醫院地下室場地開會，這項工作會報持續到工程完工為止。

當時為了方便聯絡慈濟醫院籌建事項，文賓在辦公室加裝一支慈濟專線，自行負擔電話費用；直到他離開臺大醫院轉任慈濟，這支電話又移到漢民的辦公室。兩年前，漢民認為這支電話已經用不上了，才將號碼註銷。

醫院原本計畫蓋三年，結果提早在兩年半完工，一九八六年八月啟業。那時文賓還沒有從臺大醫院退休，在他退休到慈濟醫院擔任副院長之前的三年期間，每週五上午在慈濟醫院開設心臟病特別門診，下午則看高血壓平價特別門診，讓患有高血壓的民眾，以每次掛號加藥費不超過五十元的便宜費用，持續以藥物維持血壓正常，病人相當踴躍。

當年，我並不知道師父為什麼找文賓幫忙，他到家裏來之前，對文賓還沒有很多了解；後來師父在開示中回憶那一段往事，「當我聽聞他從茅草房將烏腳病患者揹到戶外，替他們洗腳後再治病；還有為找出病因，長年與病患在一起的種種事蹟時，心中好震撼！心想：他真是一位好醫師，正是我要尋找的人。」

「當時沒有人相信我，曾院長卻相信我。他不怕我沒錢、沒人，也不怕我做不起來。從第一張設計圖開始，曾院長就一直陪我走建院的路。」師父如此描述心情。

「第一次所遇到的兩位醫師都是這麼好的醫師，讓我很有信心。」上人在一次開示中，特別指出杜詩綿院長當時肝癌病發，卻還是全力以赴；慈濟醫院啟業後，杜院長一邊當醫師、一邊當病患接受治療，直到生命最後，精神可佩。

〈盤山過嶺〉這首閩南語歌描述師父創辦慈濟醫院的辛苦，聽起來很有感情。歌曲最後反覆唱著一句「慈濟人對師父行」，想想，文賓也是當年跟著師父走的人。第一次聆賞搭配這首歌所剪輯播放的影片時，我看見畫面中一個人相當眼熟，回來仔細一想，啊！那不正是當年坐在仁愛街義診所幫忙包藥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