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是什麼?
撰文‧邱素花 攝影‧郭明娟
窮過,也心碎過;
選擇原諒與包容,不與摯愛結惡緣;
七十一歲的黃惠雀說,
「這一生我除了賺錢,還是賺錢;但我賺什麼、做什麼都不會很歡喜,
唯獨做慈濟最歡喜。」
黃惠雀提著菜籃,剛走進喧嘩叫賣的菜市場,還沒開始採買,就聽到:「黃師姊!黃師姊!你趕快幫我把這些包起來。」
這是一攤快被顧客擠爆的油炸食材攤位,老闆是位年輕人,眼睛實在有夠利,在眾多婆婆媽媽人群裏,一眼就瞥見黃惠雀,馬上發出求救訊號。
黃惠雀即刻停下腳步,撥開人群,加入打包行列。「生意太好!根本來不及幫客人打包。」汗流滿面的老闆,不好意思地對黃惠雀說。
「啊……黃師姊你幫我顧一下,我去對面一下。」、「黃師姊,你可不可以幫我找像這樣的東西……」這一攤,有人要去辦事,沒人看顧;下一攤,老闆器材壞了,問她可不可以去環保站找個可以替代的相似品。
其實黃惠雀今天原本打算來市場買素料和蔬菜,但熱心的她一聽到有人叫住她,就把自己的事擱置一旁,先處理別人的事再說。
熱鬧的市場裏,有很多人認識黃惠雀,不少人是她的會員。因為樂於助人、不怕麻煩的胸襟,讓市場這些人信任也認同。親切與直爽的性格,讓一位新發意志工開玩笑地對她說:「下輩子你還要記得我,我要緊緊拉著你的裙角,跟你走。」
助人就勇敢
黃惠雀性格古道熱腸,結了很多好緣,勸募慈濟會員、四處收善款,也讓別人有了行善布施的機會。
早期黃惠雀是不會騎摩托車也不敢騎的,但為了去會員家收善款,她鼓起勇氣考駕照,也買了一臺二手摩托車。但只要遇到十字路口和叉路,她就開始眼花撩亂、不知所措,因為恐懼,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只敢繞遠路騎,不敢過馬路轉彎。
有「騎車障礙」的她,有一次告訴家人要到對面巷子收善款,她吃飽飯大約六點多出門,看到有警察在附近,不知為何手心冒汗、血壓升高;她開始在附近繞圈圈,回到家快十點了。家人問她:「不是在對面嗎?這麼晚才回來?」她說,因為看到警察會緊張……距離會員家不過十分鐘路程,她卻花了近三小時才回家。
「騎壞兩臺車,還不敢過馬路!」黃惠雀誇張地形容,可見得對於「馬路如虎口」,她有多擔憂。但為何還要學騎車?黃惠雀說:「不學,就無法收更多善款。」一分助人的心,讓她變得勇敢。如今,臺南市,她跑透透,還騎到麻豆、佳里、七股……再遠都去。
苦難是養分
黃惠雀與慈濟的因緣是在一九八六年時,聽到鄰居提起慈濟功德會在做善事,可以救人,即加入會員,月繳五百元。
小時候,黃惠雀家境十分清寒,三歲就學會撿地瓜、拾稻穗;父親在她八歲時病倒,只靠母親到處打零工,微薄的收入,養活一家子。貧困的生活至今想起,黃惠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長大的。
一次,黃惠雀與母親撿了一大盆地瓜籤,但一陣狂風襲來,把地瓜籤吹得七零八落,母親急著去借梯子來壓住,結果竟昏倒在鄰居家門口。當時黃惠雀八歲,妹妹五歲,兩人抱著號啕大哭。「我和妹妹不知是要哭母親昏過去了,還是要哭下一頓飯沒得吃!」
後來一位鄰居路過,告訴醒來的母親:「你免煩惱,我用好的地瓜籤,跟你換那些已經打落地、壞的地瓜籤去餵牲畜。」因為好心鄰居的幫忙,讓家中一頓飯有了著落,姊妹倆破涕為笑。這段兒時受人恩惠的情景,深深刻畫在黃惠雀腦海,也埋下了善的種子。
窮苦人家,沒有悲觀的權力,沒有錢,就要想辦法去賺。十三歲的黃惠雀當起了保母,孩子一個接一個帶;後來為了賺更多錢,她去當理髮學徒,終於能分攤母親的重擔。
「曾經苦過,知道那種生活的困難。」黃惠雀說,童年長時間接受美援,在那個白米飯稀少珍貴的年代,足供溫飽的美好回憶,讓現在的她只要聽到可以助人,就跑第一。
我能原諒嗎
一九六六年,黃惠雀二十歲,嫁給開烤漆工廠的丈夫;事業剛起,黃惠雀努力為夫家生計打拚。兒時家貧的記憶深植,勤奮慣了的黃惠雀除了忙工廠事務,也幫人剃頭,晚上兼做手工,還學會種稻、插秧、挖蚵,拚命賺錢。
很長的時間裏,只要聽到娘家有人要剃頭,她牽著孩子搭公車回娘家,仍不忘攜帶著論件計酬的手工,坐在興南客運後座,埋頭苦幹;她說:「到下車時,兩人的車錢都有了。」
然而辛苦的付出,並不一定能得到相等的回報。有一天,意外地發現先生有外緣,她的心情跌落無底深淵,她憤懣、悲傷,不知為何要被這樣對待。每天流淚,時常想不開,自問:「活在這世間有何意義?」
妹妹知道她的痛苦與焦慮,約她回花蓮靜思精舍。坐上慈濟列車,她疲憊的心,愣愣地望著窗外,一幕幕美麗的風景從眼前倏忽而過,她卻渾然不覺,不知身處何地。
「普天之下,沒有我不原諒的人……」耳邊突然傳來這樣的歌聲,剎那間,她似乎覺得這是有誰在對她說法,頓時內心澎湃不已。
原來這首歌曲是以證嚴上人法語所譜寫的《普天三無》:普天之下沒有我不愛、不信任、不能原諒的人。「為什麼我不能原諒他呢?」黃惠雀問自己,突然豁然開朗,受傷的心彷彿有了依靠,她的心開闊了起來。
終究會收成
超越迷情小愛,才得一方解脫自在。黃惠雀從花蓮回臺南後,勇猛精進說慈濟,從自家工廠師傅、附近菜市場、社區裏的鄰居,包括遠在佳里的親戚和七股的朋友……招募一個,就多一分歡喜心,喜悅之情難以言喻,在不知不覺中,會員像牽牛花般擴展開來,不到半年,招募了一百多戶,漸漸實現了她小時候想救人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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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惠雀(左)來市場原來只是買菜,但看攤商生意好,忙不過來,於是順手幫忙做生意。 |
早期只要有機會,就會回精舍,期盼可以見到上人。終於在第八次帶「慈濟列車」回精舍,她提起勇氣,告訴同行的委員師姊,她想去請示上人:「是不是有資格穿那套受證的衣服?」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把家庭與先生照顧好。
見到了上人,上人看著她,彷彿知道她的煩惱,對她說:「你就好像種到蘋果樹,比較晚收成,你就慢慢來。」
她流下眼淚,心開意解,理解到這一切都不是偶然,自己的業要自己承擔起來,唯有努力向上,才能改變命運。她開始學習用忍辱與懺悔心來面對一切的不如意,也堅信上人給她的信心,行走菩薩道。
此生走對路
黃惠雀大字不識幾個,在慈濟眾多勤務中,她常謙卑地笑稱自己:「什麼都不會,無法領功能來承擔。」但與她共事過的師兄師姊,無不讚歎她勸募與宣導的精神,對救濟工作的投入與積極,在造血幹細胞捐贈宣導、街頭募款、義賣、帶車等活動中,不知募了多少人的愛心。
問她,勸募沒有困難嗎?她說:「不會,這是做好事,不用歹勢!」因為這樣的信念,即使是女兒生產,她到醫院陪伴,都能募到會員。
一九八八年受證為慈濟委員的黃惠雀,迄今接引、培訓受證為委員者有三十多位,會員曾高達兩百多位,其中至少一半跟了她二十六年,善款未曾間斷;這群婆婆媽媽們在她的關懷與帶動下,輪轉著讓人讚歎的愛心;而在她的生命裏,有些會員與她的情感宛如結盟的姊妹淘一般。
去年初,黃惠雀出去收善款時,因諸多會員有疑慮,表示想終止,她相當難過,但不退縮,仍盡其所能一一解釋。直到第七戶時,因為不捨慈濟遭污衊,激動的心情差點在會員家昏厥過去。患有高血壓與心臟病的她,所求無他,就是希望會員不要斷了善根福緣,能了解布施的重要,這是她不放棄會員、恆持勸募初心最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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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惠雀(右)親切與直爽的性格,讓幕後委員開玩笑地對她說:「下輩子你還要記得我,我要緊緊拉著你的裙角,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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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牆上掛著上人的法相,她言及二○一五年四月的尼泊爾大地震,讓她回想起二十幾年前,慈濟為尼泊爾水患受災戶援建大愛屋,她幫先生捐兩間大愛屋;如今再看到大愛臺新聞畫面,大愛屋依舊屹立,發揮良能,讓她深感慈濟所作所行,都是長長久久的品質與用心。她說:「我走在慈濟菩薩道,走上對的路,這輩子總算沒有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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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逾古稀,黃惠雀現已無所求,面對丈夫外緣未止,她早已選擇包容以待,甚至與對方成為朋友,帶她到靜思堂參加活動。她說:「因為上人說,愛他,就要愛他所愛的人。」
「這一生我除了賺錢還是賺錢,但我做什麼都不會很歡喜,唯獨做慈濟最歡喜。」娑婆世界堪忍行,人生的悲與苦依止在上人的妙法裏,黃惠雀了解佛法的因緣果報,不再與先生結惡緣,為來世寫下好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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