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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生命中難以承受的慟》線上試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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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４】從苦中自拔——黃淑芬 明白「生命流轉、來來去去」的道理， 八個月前的一個週末夜晚，兒子從桃園南下台中，要返回位於沙鹿鎮的學校；離開家時，他還回頭說：「媽，下週我不回來囉！」沒想到，他不是下週不回來，而是永遠都不再回來了。 隔天清晨接到噩耗，得知兒子發生車禍，有生命危險！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九點半左右趕抵醫院，焦急地拜託醫護人員千萬要搶救孩子，醫師才說：「孩子早已往生了……」原來，他在夜裏騎車摔倒，著地後不慎撞擊到腦部，顱內出血而往生。 掀開掩布，看見兒子臉頰淤血，沒什麼外傷；身高一八○的他，一個不小心就這樣沒了……當下，我放聲大哭。 聽到兒子的同學也哭成一團，我想他們一定受驚了。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我擦乾了淚水，轉頭安撫他們，並鎮定地聯絡慈濟志工，請他們趕來醫院為兒子助念。 我在兒子耳畔輕聲說：「你跟爸媽的緣已盡了，我們都在這裏陪你、祝福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自責……」我希望他聽到後，能夠心無掛礙。 關不掉的水龍頭 將遺體載回桃園的殯儀館後，壓抑一整天的悲傷終於潰堤，我跑到一棵大樹下痛哭，「為什麼是我？我哪裏做錯了嗎？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兒子就這樣不見了？」 拖著沈重步伐回家，我不知渴、不知餓，躺著落淚。以往臨睡前，兒子都會打電話和我閒聊打工和學校裏的事……我一如往常，期待著他的來電，電話卻不響了！ 兒子的書讀得不好，但對彈奏鋼琴、組裝電腦卻很有興趣；我一直期待他畢業、退伍後，能搬回家住，也在住家附近幫他找到適合的店面了……計畫卻趕不過變化，企盼終究是落空了。 「兒子，你去哪兒了？」我一夜不曾闔眼，空白的心，就剩這一個聲音。 「是自己的福分不夠吧！才留不住那麼好的一個孩子。」我的心情沮喪極了，天天跑去殯儀館，在心中默默和孩子對話；偶爾，也會抱怨或生氣，覺得孩子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放下父母、自己走了…… 白天，我紅著眼眶去上班；晚上，面對著家中熟悉的景物繼續哭。沈溺在喪子的悲傷裏，我感覺人生如夢、幻、泡、影。一輩子的努力，不全都為了孩子；如今，一切的打拚忽地失去了意義。 直到母親明白告訴我：「你就算哭瞎了眼，兒子也回不來了。」看著母親臉上的淚痕，我才發現，原來母親的哀傷比我更痛。 「我不能再這樣哭下去了……」我告訴自己，往者已矣，日子還是要繼續過呀！一股正念生起，我想，也許孩子已投胎讓別的父母去疼愛了，我卻還在這兒受煎熬！ 出殯前這段日子，儘管悲傷難抑，我還是沒停止做志工，也到其他喪家助念。因為靜靜坐著，只會讓我更想念兒子、更傷心。
我是個做什麼事都會全力以赴的人。兒子讀國中時，台灣是電子代工市場的重鎮，我拚命工作，不斷拿電子零件回來組裝、銲接、修剪、測試，也因此賺了不少錢；後來，我加入嬰兒用品的行銷，憑著誠懇與人脈，在全省五十多家專櫃，業績總是名列前茅…… 面對兒子意外往生，我決意要放下，也很努力尋找可以讓自己盡快「放下」的方法。 朋友建議我念佛，我坐著念，心卻靜不下來。 一位罹患血癌的朋友開導我，她嬸嬸因喪女而患了憂鬱症，八年來依舊走不出來，她很擔心我也會步入後塵。我想：若我因悲傷過度罹患憂鬱，兒子豈不是會心疼？於是，我叮嚀自己，一定要堅強。 回想二十四年前，婚姻亮起紅燈時，兒子才兩歲；我茫然無依的帶著兒子在街上行走，無意間走入一所寺廟，參與了正在進行中的法會。 初識了因果與生死輪回，儘管當時不是很懂，而今卻發現這些觀念早已植入我心中。我真的能體會到，人對身體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我明白孩子沒有消失，他很快就會「乘願再來」……生命流轉、來來去去，本就是存在不變的定則。 接觸慈濟快十年了，我明白心念的重要，自己若不設法「轉念」，誰也幫不了。我開始藉助上人的開示，幫助自己；每天清晨四點半起床，收看大愛台五點半播出的「靜思晨語」。 佛法像一股清泉，緩緩滌洗我悲苦的心，讓我感到很平靜。 當我不捨兒子的離去時，聽到上人說，對往生者的執著，就如同拉扯風箏的細線，該放時若硬拉，實在是很苦的一件事啊！ 當我恍神思念兒子時，上人「前腳走、後腳放」的開示語忽地冒出來，像是當面對我叮嚀提醒般，止住我的顛倒亂想。 上人的教誨，時時「棒喝」著我苦澀哀慟的心，使我一次又一次「恍然大悟」。當然，轉念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衣物東西不難拋棄，但腦海裏的記憶，要如何丟掉呢？幸好，除了工作，忙碌而有意義的志工服務，有效轉移並淡化了許多思念。 ◆ 這段日子來，大部分朋友都避免和我談到「喪子」的事。當我想找人傾訴時，他們不是刻意轉移話題，就是簡單地安慰我：「你與孩子的緣分已盡，要早點放下啦！」 其實，再堅強的人，也需要一個抒發的管道。凡事，都是時間的累積。對孩子的疼愛與執著，是長年的累積；對這分世俗情執的釋懷，也需要透過時間來淡放。 我曾在夢裏看見孩子回來，趨前抱抱他，他便離去了；我想，他是來和我道別的，他一直是個孝順的孩子，總是不讓我為他牽掛。 現在出門時，我會跟兒子說：「媽媽沒空想你囉，因為媽媽很忙呢！」臨睡前，我會告訴兒子：「媽媽明天還有很多事，得早點上床睡覺囉，晚安。」
述說過往傷慟時，窗外盛暑燠熱，黃淑芬不禁聯想：若孩子仍在，生命不正值豔夏般青春？無奈如今燦陽依舊，兒子卻已消殞…… 翻出兒子幼時的樸拙畫作，黃淑芬輕輕觸撫著那已經護貝的表層，仔細端詳著，畫中全家人正開心地準備出門遊玩。 偶爾，聽到屋外傳來琴聲，她會愣個三、五分鐘，若有所思，想起昔日帶兒子往返桃園、板橋，陪他跟著老師練琴、打鼓的情景……兒子意外往生不過幾個月，向來做事俐落的她，連決意放下思念都顯得認真。當陷入思念情緒時，她會提醒自己要趕快「抽身」，不要沈溺在無法自拔的感傷與哭泣中，畢竟那是無濟於事的。 一位印度宗教大師曾說：「至親的死亡，往往也是我們第一次和死亡那麼接近……」看著黃淑芬談著兒子的點滴，我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喪子後，孩子在父母記憶中，再也不會老去了；然而不斷思念著他的父母，卻逐日滄桑……想來，也是令人不勝唏噓。 喪親，讓許多人面對生命中最寶貴的永遠失落，這種無常往往教他們發現到「身外之物」的次要性，而進一步更加珍惜眼前、此刻所擁有的，並從中尋得生命的新一層涵義。 【生死醍醐】 長老說：「這是你們做母親的在世上註定的命運。你不必自行寬慰，盡管哭，但是每次哭的時候一定要想到，你的兒子是上帝天使中的一個，在那裏望著你，看到你，看著你的眼淚，快樂地指給上帝看。你將長久流著偉大的慈母之淚，這哭泣最終將變為平靜的喜悅，你的悲苦的眼淚將成為平靜的感動之淚，使人從罪惡中獲救的淨化心靈之淚。」──杜斯妥也夫斯基（Feodor Mikhailovich Dostoyevsky）《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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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李委煌
藉助方法來轉念
【後記】失落與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