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方大哥遇見東方佛法
撰文.鄭茹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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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道侶叢書新書
當西方大哥遇見東方佛法
鄭茹菁、陳坤元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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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年,我通過美國內華達州監獄系統的背景調查,獲准參加獄方舉辦的志工培訓。獄方安排了實地參觀課程,當我們隨著獄警走上克拉克郡拘留所的最高樓,領隊的老師指著兩個鐵門之後的重刑犯牢房,警告我們千萬別走錯方向。
雖然隔著厚重的玻璃門窗,依稀看得見窗後陰森森的眼神,突然一陣寒意爬上脊椎骨。這時,另一隊人馬迎面走來,他們身著藍色或橘色的囚衣,沒有手銬腳鐐卻步履蹣跚。當排列行進的隊伍與志工團隊錯身而過,他們被命令面向牆壁、不准說話,即便如此,我仍在彼此擦肩之時,感覺一道道冷冽的目光……
一九九三年,從紐約慈濟志工收到一封來自監獄、內附一百美元支票的信開始,逾二十年來,全美志工在美國多處監所牽起了長情大愛,常規舉辦讀書會。
如果,每一位獄友走向監獄的過程都是一個故事;那麼,每一位志工走向監獄關懷的掙扎,也是一段不平凡的心路歷程。
身處美國監獄,不同文、不同種的慈濟人,如何說服西方彪形大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當我,一個東方女子第一次面對滿室「刺青」,教我如何能夠不暈眩?橫眉豎目的大哥,動輒提出深奧的佛法問題,讓我原本就不夠流利的英語,更加支離破碎。
同在那天,主修音樂的志工賴娜音師姊告假遠行,手語弱項的我補位代班,受命帶領眾獄友唱歌、比手語,演出〈愛與關懷〉的「手足無措版」後,紅著臉向獄友「投案」:「如果您覺得今天教唱的歌不太好聽,請不要誤會慈濟歌曲不動聽,其實是因為我五音不全的緣故……」
獄友們先是一愣,然後是一陣忍俊不住的笑聲,這個開懷大笑融化了阻隔在我們之間的冰山,也拉近彼此距離,從此堅定了「我不入監獄,誰入監獄(傳法)」的道心!
變化球接踵而來
當監獄讀書會決定在賭城北谷監獄起跑,當年興沖沖參加監獄志工培訓的香積菩薩全傻眼了,這才知道所謂「愛灑監獄」,並不是做素食招待獄友,而是要「放下鍋鏟,走向講臺」,三百六十度大翻轉的「變化球」,嚇走了英語欠佳的華裔志工。
雪上加霜的是,拉斯維加斯慈濟會所素有「陰盛陽衰」的隱憂,缺乏男丁是組隊的最高難度,所幸來自洛杉磯的陳坤元及歐友涵師兄大力護持,與地主隊林克師兄組成了「監獄讀書會鐵三角」。
讀書會從二○一四年八月展開,然而兩年多來每季一調的獄警人事,經常在我們僕僕風塵抵達之時,睜大眼睛問:「什麼讀書會?」屢屢為志工帶來「驚嚇」。
我們除了要解說讀書會的目的,有時還要教新上任的獄警「學員換班」的程序,算準時間打電話請獄警將下一班的學員帶到教室等待。雖然變數不斷,但志工盡力溝通,隨緣而安。
還有一次,獄方完全忘記要上課這回事,獄警只好帶著我們「臨時抱佛腳」,逐間牢房詢問:「有人要參加讀書會嗎?」所幸幾位獄友,不忍見志工撲空,一人拉一把椅子,魚貫走向存放掃把、拖把的儲物間,就在陣陣異味撲鼻的環境中,靜心聞法。
插畫.陳坤元
來生可以當好人嗎
各式各樣的獄友,組織成眾生百態。北谷監獄關了許多商業罪犯,都是在世俗中機關算盡、見識過大場面的人,只是將聰明用錯了地方。他們的學問不在志工之下,屬於「求知若渴型」。
當聰明人遇見《靜思語》,內心深處的善根被啟發,意識到過去的罪過,開始擔心因果輪迴,最常被提出討論的就是:「今生犯罪,來生還可以做好人嗎?」
而「滿腹牢騷型」的學員,則整天都在怨天尤人,好像自己被關進牢房都是別人的錯,期待博得佛法課老師的同情。
最多的是「問題學生型」,簡單的問題有「誰是佛陀?」複雜的問題有:「如果能事先知道結果,可能會對自己的行為有幫助吧?」獄友想學習「先知」的能力,避免禍事。
「默默觀察型」大多是無宗教信仰,他們看到參加慈濟佛法課的人法喜充滿,便以觀望的態度前來考察,志工必須加倍努力才能說服他們。
最後一種是「閒著沒事型」,反正關著也是關著,倒不如藉著上課的機緣到教室逛逛,聽聽人家說些什麼。
爭取獄友的認同,並不是靠誰的佛法說得最好,或是誰的英文最溜,而是關懷陪伴的過程,志工從「感恩、尊重、愛」出發,加入證嚴上人的淺顯開示及「付出無所求」的慈濟精神,最後是《靜思語》的智慧及感動,終能功德圓滿!
如今,《靜思語》仍是監獄借書排行榜冠軍,很多被釋放的獄友要求攜帶這本書回家,外面的世界號稱「自由」,但仍存在著許多「桎梏」,《靜思語》可以給他們勇氣及智慧,陪伴他們昂首闊步走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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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北谷監獄靜思語讀書會與慈濟結緣的肯特,出獄後今年至拉斯維加斯會所參訪,與本文作者鄭茹菁歡喜合影。
(攝影/高翠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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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特的回家路
更生人肯特曾是北谷監獄的學員,當他出獄後第一次「回娘家」,一時間並沒認出我,因為每位師姊看起來都差不多,一樣的制服、一樣的髮型,造成肯特「認親」失敗。
經過促膝長談,意外得知我在監獄的一段勸素分享,竟讓肯特發願生生世世素食,也讓克郡拘留所誕生了第一盤「佛教素食餐盤」,獄友從此可以在獄中要求吃素,這是我們始料未及的收穫。
透過肯特的陳述,我們驚訝地發現,原來有那麼多人不知道如何運用社會資源。
當他們被假釋或服刑期滿釋放時,如果沒有親友接納,就此流落街頭,既不知有接待更生人直到自力更生的「中途之家」,也不知道有慈善機構定時定點發放食物。因為「不知道」而白白受苦,過著餐風露宿、飢寒交迫的日子,有些人甚至被無情的環境逼瘋了……
然而,什麼樣的人會「不知道」去詢問相關訊息呢?孤僻的人、麻木的人、沒人緣的人、有精神疾病的人……在監獄裏比比皆是。沒有置身「監獄關懷」項目之前,感覺匪夷所思的「人與人之間」,如今都找到了答案;很多「一步之遙」的距離,對更生人來說竟是千山萬水的遙遠……
當肯特泅泳過人生低潮來到慈濟,他開始投入社區志工服務。為了參加牙科義診,我們帶他去藥局接受肺結核檢查確保健康。在候診空檔,他小心翼翼地打開話題,每個提問都與佛教有關,看得出做足了功課;他正襟危坐,兩隻手乖乖地放在膝蓋上,像等待老師發成績單的小學生。
剛回家的肯特,與監獄外的現代叢林格格不入,教人十分不捨。為了善盡關懷陪伴之職,我們趕在肯特生日那天,買了蛋糕送去驚喜;為了幫他圓滿照顧街友的夢,被封為「賭城打工皇后」的我,在百忙之中放下萬緣,心甘情願幫街友洗淨臭氣沖天的髒衣服。
肯特曾在街友事務服務中心擔任半職員工,有一次,邀約我們去參觀他為街友中心設計的警衛電腦系統,無限得意地展現他的電腦奇才;後來,臨時起意邀請我們去看他的宿舍,跟著他一步步走上階梯,當閣樓上的光線在眼前一亮,映入眼簾的是破碎的窗、撕裂的地毯、簡陋的家具及薄如蟬翼的一床棉被……經過一次又一次的互動,肯特慢慢打開心房,說起自己的心情故事。
牙科義診當天下大雨,想到住在不遠處的肯特,計畫步行到義診地點,我們臨時起意去接他。當抵達會場,驟大的雨勢將我們困在車子裏,肯特突然開口問我:「你有沒有傷害過別人?」見我搖頭,他幽幽地說:「你真幸運!」車外的狂風大雨拍打著車窗,車內的沈默令人窒息,我感覺肯特的心正在下雨……
在雨聲中,肯特說,他希望能夠擁有正常的人生,希望有人陪伴他走過布滿荊棘的未來路,助他一臂之力重返紅塵人間;我想這也是所有獄友的心聲吧!
每一位獄友走向監獄的過程,都是一個故事,
以華裔為多的慈濟志工在美國獄所舉辦讀書會,
如何說服西方彪形大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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