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撰文‧李靜誼

多年來，母親寧願獨居老年公寓忍受孤寂，
也不願與子女相處。
如何解開心結，把母親愛回來？因緣就從勸素開始……

很多人以為只要打開大愛電視，理所當然就會看到證嚴上人為弟子慧命成長而殷殷開示。但上人以身說法告訴我們，「無常」是擋不住的。

二○一○年返臺參加海外四合一幹部研習營，是我生命與慧命的再交集，也是一場震撼教育。從營隊播放的影片中，看到了上人身體不適，步履維艱，仍堅持走到窗邊參加浴佛；也看到志工早會上，上人熟悉的身影並未出現，因為上人已虛弱得無法走出來……

那次營隊的每一堂課、每一句話，對我都是當頭棒喝！

那是我進入慈濟第二十一年，常自以為是元老級，覺得自己日日有做慈濟，年年承擔如來家業，四法八印好像都從沒跟丟過——原來，我習性垢重卻不自覺。

懺悔這些年來磋砣的歲月，擦乾眼淚，重新檢視初發心，當下立定決心，要重整腳步，從「心」再出發。

蔬國護照，自家啟動

聽見上人呼籲齋戒茹素，回美國之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動素食。我以慈濟「蔬國護照」為藍本，設計出中、英、西三種語言，適合美國當地的「蔬國護照」，協助志工從位於西岸的慈濟美國總會出發，由點至線至面，推動「茹素護大地」。認領「蔬國護照」的蔬國國民，不只記錄個人素食餐數，也可加上勸素餐數，每月回報；邀請更多人用行動保護生靈、保護大地。

〔圖說〕美國總會連續三年推動﹁齋戒茹素﹂，以回收海報製作蔬果背心，有中英文西語以及蔬菜水果圖像，活潑而引人注目。（攝影／林美雪）

既然發願推動齋戒，自己就該以身作則。先生雖然支持我，但十分擔心兒子和媳婦不適應，以後不願意回家。於是我請兩個兒子都帶著媳婦回家用餐，說明我的心願；四位貼心的年輕人全都支持，還說：「能回家吃素很好，很健康呀！」從此，我家不再有葷食，我的「勸募齋戒」餐數有了家人支持，一個月至少都有一百五十餐。

然而，推廣素食最大的收穫，並非勸素的成績，而是化解了與母親之間的隔閡。

格格母親，格格不入

從小，父親對我和妹妹疼愛不已，更親自為我們梳頭髮、綁辮子，逢年過節還會帶我們去兒童樂園玩、買冰棒給我們吃。父親是一位英俊挺拔的軍官，他的寵愛成了我和妹妹最大的驕傲，我們都喜歡黏著父親；相形之下，我們姊妹倆對母親就沒有那分崇拜。

或因如此，母親總覺得自己不被重視，常和我們說不到兩句話，就鬧得不歡而散。曾有算命師說，母親前世是位﹁格格﹂，我和妹妹聽了釋懷一笑——原來我們家有位格格母親，怪不得和大家「格格不入」。

我們與母親的鴻溝愈來愈大，六年前父親往生後，母親堅持要獨自住在羅蘭崗市內的老人公寓。

身為上人的弟子，我無法發揮智慧改善與母親的關係，是多年來最心痛、最不捨的情結。我怨恨自己只懂行善卻沒做好行孝，曾多次到父親墳上哭訴自己的無奈和無能。

藉著齋戒推廣素食，我決定每天早上七點前為母親送早餐。

走進老人公寓二樓，我看見母親的餐桌上放著剩飯、剩菜，還有二十多個藥盒子；有些藥重複，而且很多都過期，冰箱內也全是過期食物，浴室堆滿換洗的衣物。

當我從臥室門縫中看見母親側身而睡的孤獨身影，彷彿走入大愛劇場獨居老人個案訪視的情節，但眼前的這一位卻是我的母親！當下我告訴自己，要用盡全力，全心把媽媽「愛回來」。

日日送餐，母女交心

我開始每天為母親送兩餐——送了早餐之後，我去做慈濟事，下午回家煮飯，再給母親送晚餐。每天來回兩次，跟媽媽相處的時間從三十分鐘變成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母女間的話題愈來愈多，距離也愈來愈近。媽媽開始願意跟我談心事，她說，每天半夜都有人來按電鈴，開了門又不見人。她說，老人公寓常聽鬧鬼，常見人影飄浮，她最期盼父親常回來陪她……我聽了心在流淚，媽媽活在不安及恐懼中，是這麼無助，卻也這麼無奈。

是因緣具足的時候了，我卸下慈濟美國總會文發室主任一職，重新規畫時間，每天陪著媽媽，帶她到醫院回診。我在藥盒畫上太陽和月亮，讓她區別是白天還是晚上服用；我持續為她送早、晚餐，改掉她吃醬菜和魚肉的習慣；我為她打掃住處，在她臨睡前幫她泡腳按摩——活到快六十歲，還是第一次為七十六歲的母親泡腳，這才發現母親的手和腳真的像﹁格格﹂，比我還要細嫩！為她洗著腳，覺得很安心、很踏實，也很感恩。

〔圖說〕母親前世究竟是不是「格格」不得而知，但年輕時的照片透露著優雅氣質。把母親愛回身邊，李靜誼終於圓滿行善、行孝的心願。（相片提供／李靜誼）

這樣陪伴了將近半年，有一天媽媽終於開口問我：「你真的要我去你家住嗎？我現在是又病又老，會帶給你很多麻煩的，你要想清楚喔！」

我開心極了，為母親準備了一間套房，一間個人專屬電視間，一位照顧她的阿姨。

母親搬來同住後，藥量逐漸減輕，容光煥發，氣色紅潤，體重增加了十四磅，跟她說什麼，她都說「好」。她每天在佛堂拿著念珠念佛，她說，念第一圈回向給我，第二圈給某某，第三圈給某某……

自從心中有佛、有了依歸，「格格母親」已成了笑口常開的彌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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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白雪覆蓋了山頭。媽媽透過窗戶看見雪景，開心地說：「美國的風景這麼美啊！」

是啊，心美，看什麼都美。我發願推動齋戒，竟讓媽媽在獨居四年後，願意搬出老人公寓，回到我身邊，成就我行善和行孝的心願，因緣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