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勞碌,很歡喜
◎李委煌、葉文鶯
我很重視時間,也很會管理時間。
休閒娛樂對我來說都是非必要,
如果不是利益大眾的事,
我盡可能少做。
每天清晨四點自然醒來,晚上十一點前上床睡覺,這個習慣跟著我五十多年了;鬧鐘不是用來叫我起床的,而是提醒我該結束手邊工作就寢了。
我很重視時間,也很會管理時間,今年已經八十歲,每天還是做很多事。
退休前,我在成功大學、中興大學教書,也和人合夥營造公司;白天教學、監工、開會,四處奔波;擔任慈濟志工,我做環保回收、探訪獨居老人、關懷慈濟大專青年。因為建築專長,這幾年包括臺中慈濟醫院、靜思堂等地的工程,也幫忙留意施工品質和技術,適時給予意見。
有人知道我的年齡後,會勸我多休息。疲勞或不適,我一定會休息,但不需要休閒娛樂。一般人喜愛泡溫泉、喝下午茶等,我覺得那都是非必要;甚至家人多次到國外旅遊,我也不曾同行。如果不是利益大眾的事,我盡可能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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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孩童時代,日本統治臺灣;二次大戰期間,政府強徵鐵條、農具,煉製武器,務農的伯父只能留一把鋤頭,耕種非常辛苦。戰後百廢待舉,就讀高中的我感覺營建工作很重要,不僅是國家基礎建設所需,也是工業發展的火車頭,因此立志投入土木工程。
媽媽問我:「你一個人,才一點點力量,怎麼去建設國家?」我說,我可以結合有志趣者,一起來做啊!
一九五七年,我在臺灣省立工學院(今成功大學)念二年級,便以交換學生身分公費赴美留學八年,取得印地安那州普渡大學結構工程博士學位,返臺後受聘於母校專任教職十多年。後受朋友所託,處理一件無法順利完工的案子,被邀請加入該公司,才辭去專任教職改為兼任。
寒暑假期間,我在臺北工專(今臺北科技大學)和中興大學開設「環境工程學」課程,讓在職進修的工程單位主管,學習如何將理論與實務結合。一九九一年進而成立營造公司,營建工作要做得好,得付出許多勞力和時間,還要花很多腦力,但路是自己選擇的,我樂在其中。
建材昂貴的六、七○年代,我常帶學生到建築工地實習,看見師傅從廢棄模板上,將彎曲的釘子一根根拔起,敲直後再重複使用,這惜福的小舉動讓我印象深刻,從此嚴格要求在工地要做好資源回收。然而,早年能回收的東西不多,剪掉的鐵絲可以熔化再製、空汽油桶裁半當燒水大鍋,但廢棄模板搬運不便,很多工地直接燒掉,我們則拿來燒熱水洗澡。
一九九八年,公司承包南投一間立體停車場,工地剛好與慈濟環保站為鄰。工地裏有很多被丟棄的「寶」,如水泥袋、寶特瓶、鐵罐、鋁罐等,我們都回收送到慈濟環保站,還免費為環保站整修擴建;後來協助興建國道三號,也將每週兩貨車的工地回收物,就近送到苗栗慈濟環保站。
二○○三年,我以環保志工身分受邀參與慈濟歲末祝福;四年後,受證成為慈誠隊員,並承擔臺中慈濟大專青年聯誼會幹事。資訊時代的孩子,學習能力與頭腦反應遠超過上一代,唯有用心和耐心陪伴,藉由經驗分享及以身作則,才能給孩子正確的觀念。
隨著社區活動參與人數逐年增加,慈濟臺中分會空間已不敷使用,新會所於二○○八年五月開始動工。隔年一月師父行腳到臺中,知道我有營建背景,問我:「為何不當不請之師?」就此打破我對營造同業間不評論彼此工程的行規界定,以這是社區眾人「家」的角度,受任建築委員志工,承擔起新會所工程進度與品質把關的任務。
每天一早,我就到靜思堂巡視工地,關心工地的安全、品質與進度。過去從事教職,我為學生上的第一堂課,就是「職業道德」;營建工程首推工地安全,其次是建物品質,也就是往後使用者的安全,最後才是工期進度。
我曾為了鷹架搭建不夠堅牢,再三和營造單位溝通,畢竟安全的背後,是攸關好幾個家庭的幸福,想想每天有多少人要站上鷹架工作,基本的安全都做不到,出了問題再來檢討,就太晚了!
經過近五年建設,新會所終於可以使用,活動空間是舊會所的三倍,約可容納三千人,教室設備充足,動線寬闊,可以多用途。很高興看到許多志工在這裏學習、共修,未來還可以迎接更多人投入行善的行列,這就是靜思堂發揮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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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後為了方便做志工,雖然妻兒都在臺南,我還是獨自留在臺中。大兒子捨不得我一人孤單在外,曾在我外出時,把我的衣物用品全搬回臺南,希望我回家享受天倫之樂,但妻子告訴他:「你太不了解爸爸了!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真的是知夫莫若妻。
有人說我是「勞碌命」,我認為如果是自己不想做卻被逼著不得不做,才會埋怨勞碌命;如果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會覺得很自在,雖然也會累,卻愈做愈歡喜,反而覺得是時間不夠用。
二十多年前,我身體不適住院檢查,發現得了直腸癌,醫師宣告我大概剩下五年生命。那時我五十七歲,想到大哥同樣在這個歲數因為淋巴腺癌往生,我想:「難道接下來換我了嗎?」
我開始盤算:「如果三天能做一件好事,五年就可以做六百多件好事。」我很快就接受事實,還安慰身邊親友,別斤斤計較我還能活多久,我在乎的是還能做多少事!
開了個大手術,裝置人工肛門,一年化療,每半年做大腸鏡處理瘜肉……前四年,身體狀況還是不太穩定,第五年後漸趨好轉,之後的每一天都像是「賺來的」。
憑良心講,忍耐病痛與不適,實在是個功夫,但儘量不將它當一回事,該吃藥就吃藥、該打針就打針。那幾年我依舊教學,而且更認真,也一樣出入工地;總之,儘量善用這個還能用的身體,至於還能活多久,就順其自然。
很多人都看不出我抗癌二十餘年,也常有人問我養生之道。其實素食二十多年來,我吃得很簡單,不吃補品,也從不挑食,每天定時定量;而且作息正常,不吹電扇和冷氣,再熱也是一條毛巾擦汗。我也不太想東想西,習慣單純做事,更不為人我是非煩惱,一天忙完倒頭就睡,沒有罣礙,一夜好眠。
四年前,我參加了一場告別式,幾位大學老同學碰面,大家頭髮都白了,就我的還算黑。同班同學二十五人,只剩七、八人健在,有人背駝了,走路需要攙扶。我跟他們說,活動、活動,想活就要動啊!如果老來無事,成天坐著打牌,雖動了腦卻沒動身體,其實很不健康,不一定能享到「清福」。
三年前,小兒子突發不明原因的腦部病變,症狀一開始類似中風,但病程發展卻演變為更複雜的合併多重症狀。為了照顧他,我搬回臺南而且幾乎以醫院為家。師父曾經問我如何看待這件事?我說就當作前世未修完的功課,現在補修學分;只要兒子有一絲希望,我絕不放棄。
我以同樣正向的態度鼓勵兒媳婦,要放下但不是放棄希望,隨緣且往好的地方想;雖然不一定能依照自己的期望,但往往想得太多,反而自尋煩惱。
長時間在醫院陪伴兒子,我擔心對建築工程的持續監督會有所延誤,曾想辭去志工職責,但一想到做志工是對師父的承諾,我還是儘量去做,直到現在還是會到中部關心正在進行的工程。
有人說長時間做同一件事,難免會疲勞;但證嚴法師說,換個工作就是休息,不會累、很歡喜。我覺得很有道理。
【小辭典】
社區道場
慈濟靜思堂、環保站,還有各地分支會和聯絡、共修處,提供民眾學習和付出的機會,是個匯聚愛與善的場所。人人可以進入寒暄、歇腳、喝茶,可以參加各種推廣教育課程,可以做資源回收……是社區民眾溫馨的家,也是沈澱心靈的「心靈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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