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惱即菩提
薛簡接著說:「弟子回到京城後,皇上必定會問您所傳授之法。還請大師慈悲為懷,指示佛法的要旨,讓我可以回去稟奏聖上,並轉告京城裡的學道者。這就好比是用一盞燈就可以點燃千百盞燈,讓黑暗有了光明,光明相續而無窮盡。」
惠能接續薛簡「一燈然(燃)千百燈」的話頭說下去:「佛法沒有明亮、黑暗兩端,在佛道的不二法門裡,明、暗是兩個相對待的概念。說是光明沒有窮盡,但總還是有窮盡的時候;相對於光明,才有黑暗;相對於黑暗,才有光明。明、暗只是彼此依存的名稱而已。所以《淨名經》(即《維摩詰經》)說:『法無有比,無相待故。』意思是說,佛法本身無法用相對的事物去比附,佛法的光明是因其本來清淨,而勉強正面地以光明一語加以形容,並不是與黑暗相對的光亮而已。如果認為佛法是相對於黑暗的光明,只會讓佛法陷入相對的立場,讓人以為可以在黑暗中或外在的光明去找尋。」
薛簡又問:「光明用來比喻智慧,黑暗比喻煩惱。修習佛法之人,倘若不用智慧去照破煩惱,要是落入無始無終的生死輪迴,要如何能出離呢?」
惠能說:「煩惱即是菩提,它們是無二無別的。若是用外來的智慧照破煩惱,那是小乘人的見解,是修行聲聞乘、緣覺乘的方法,也就是《法華經》中比喻的羊車、鹿車的根機;至於上智利根之人(大乘),則並非如此修行。」
薛簡問:「請問大乘佛法的見解是什麼呢?」
惠能說:「與煩惱和菩提相同的道理,『明』與『無明』在凡夫看來是兩種現象;通達佛法的智者則正確地認識到,兩者沒有根本上的區別。佛性本身並沒有「明」或「無明」的概念對立(「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不會落入明與無明的相對中;這般平等不二之性,就是真實的佛性。這真實的佛性在凡愚之輩中不減,在聖賢裡亦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亦不寂。佛性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不動搖亦不遷化,這就是所謂的『(佛)道』。」
薛簡又問道:「大師所說的不生不滅,這和外道有什麼差異呢?」
惠能說:「外道說的不生不滅,是死亡後不再生,這樣就不會再次經歷死亡。這其實是用生命來凸顯死亡,將生命與死亡看成相對立的兩樣東西。也就是說,外道說的『滅』,其實還是『不滅』;希望『生』,卻口說『不生』。我說的『不生不滅』,則是本來就「無生」,所以也沒有所謂的「滅」,所以我說的『不生不滅』和外道說的不一樣。你如果想要知道佛法的要旨,可以試著先放下一切相對的善惡等概念,不要去思量忖度,自然就能進入清淨的心體。佛性湛然寂靜,它的妙用如同恆河沙數,是無窮無盡的;可以映現為各種樣貌,卻又不被外境所牽引,落入相對的觀念中。」
經過惠能的指點開導後,薛簡豁然大悟。他恭敬地禮拜惠能回到京城,並把大師所傳的佛法向皇上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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